一挽长发定终身(23)
此事还是惊动了惠王谢临。
他与陈远清二人自战壕驱马而归,闯进荣府将已被强逼钳制着擐了大红嫁衣的荣四姑娘抢了出来。
荣四姑娘受了刺激,自此落下疯疾。
终岁时候,惠王谢临收贯有“鬼头刀”之名的林鉴书入麾下,威势大增。
大凜军神镇国公贺年恭座下育四大弟子,千仞松陈崇明,鬼头刀林鉴书,飞虻矢江伯瑾,万罄轴严百丈。
民间有云,此四人得一人可争天下。
此外,贺年恭创入世兵法六卷,曰贺氏六卷。前三卷纵横,后三卷阴阳,另创有百诡道、中正术,分别传授四人,其术不相通。
大弟子陈远清陈崇明熟谙纵横,年少功成名立,卒业后娶了贺侯独女贺云周为妇,一心追随堂弟惠王。林鉴书的归顺,纵横结阴阳,无疑为惠王谢临再添一翼。
应通二十年,惠王谢临在陈远清与林鉴书二人的拥立谋划下逼宫上位,称帝改元,定‘宣元’为年号。
荣四姑娘得封贵妃位,北雍皇帝却因荣氏嫁女一事上失信,将战场上所俘荣氏子弟全数枭首泄愤。
百年簪缨世家,一朝没落无人。
陈良玉无心去辨这种凄惨的故事其中有几分真假,传颂这么多年,其中细节早已翻新过无数遍了,当时如何怕只是身在局中的人才最清楚。
窗外雨水滂沱,不多时竟凝成小雹子噼里啪啦敲打窗柩与糊窗的明纸,像是有人轻叩窗子。
雷电息止,只闻道谢文珺分明的字句,“皇后娘娘早逝,父皇曾想立我母妃为继后,可朝臣皆知我母妃身体有恙,有的时候认不清人,迷糊时连我和父皇也不认得。”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陈良玉隔着床帐听到那边的小人儿叹了口气。这次她是听清了的。
“工部尚书姚崇山,就是德妃的父亲,联合一众朝臣上书谏议,说一国之母不能由一个疯癫之人来做,父皇如他们所愿没有立我母妃为后,可也再不提及立后之事。”
陈良玉当贵妃娘娘有疯疾的传言只是传言,从谢文珺口中证实了她还是有片刻的酸楚。
“之后呢?”
她侃侃吐出三个字,告诉帐中人她有在听。
“之后,德妃便视我和母妃为眼中钉肉中刺,母妃宫中无论是冬日的碳火,还是夏日的冰,月例从未足量,多出来的,都送去了德妃宫里。她宫里不缺那些,只想不叫母妃好过罢了,她克扣了宫眷的份例银子,母妃发不出赏银,下面人做事也不用心,在四方宫墙底下,这么一日复一日磨下去,总有将人逼死的一天。”
“皇上呢?难道任由娘娘受屈?”陈良玉道。
传闻果然不可信,若当真情深至此,甘冒夺位失败的风险也要快马加鞭回来闯府救人,又为何会只是赋了尊位便放任她在宫中受人欺凌?
谢文珺冷冷一笑,似是嘲她天真,“帝王心,最是难测的东西,但不难猜。”她翻了个身,“姚家得势,我外祖家朝中已然无人,权衡之下,只好先委屈了我和母妃,只要后宫前朝大致太平,有人受些委屈算得了什么?”
她竟能看透这一层。
“我还小的时候,德妃带人闯宫,让内侍和宫女们搜宫,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我小时候母妃做给我的娃娃小人儿,可是那上面写了字,扎满了针。”
“她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老道,说我命格八字皆硬,克双亲,败国运,让父皇将我与母妃送到道观里去净化修行。父皇竟信了。”谢文珺的语气如一潭死水,听不出恨,甚至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怨,她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幸而太子哥哥追查,还了我与母妃清白,烧了那个娃娃,斩了那个胡说八道的老道士,才将我与母妃保下来。”
陈良玉一阵胜过一阵的惊骇,听到最后完全是拧着眉在听。虽然从未在皇宫生活过,却也知道巫蛊之术在皇室是什么样的大罪,这个罪名一旦坐实,谢文珺母女连同她们宫里的人都是一个死。
皇宫内苑,竟也是处处暗伏杀机。
“此事过后,太子哥哥将我接去东宫,带在身边养护,我脱离了苦海,可想也知道,母妃身边没有我了,日子一定更难过。”
陈良玉道:“所以你才故意激怒德妃,叫她在御前失态?”
谢文珺支起头,道:“我不止要她失态,失宠,我要她死。”
不是想让她死,是要她死!
依旧是很轻柔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仿佛只是在说她困了要睡觉、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般。
卖官敛财一案没激起什么水花,姚家家财入了户部账簿,天子便饶了人。国之蠹虫,摇身一变成了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