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挽长发定终身(321)
陈良玉道:“他那宝贝记事簿我偷来看过,没有庸都想要的东西。”
“你还偷东西?”
“我看完还回去了。”
陈良玉想到那本册子上记的事,便觉这小子年少时的几分机灵劲变作了几分圆滑——衣食住行样样不落,陈良玉说什么话、见什么人一字未写,看似对庸都尽心尽力,实则全是白费功夫。
“殿下,你信不信,这小子把你我几时睡、何时醒记得明明白白,但他不写你我是同榻而眠。”
如此避重就轻。
谢文珺道:“本宫猜也是这样,当年他也如此这般煞费苦心糊弄皇兄。”
陈良玉问道:“殿下也被他糊弄过?”
汤匙在碗沿轻叩出清响,谢文珺捏勺柄的手指一顿。
她听出弦外之音。
陈良玉真正想问的是,她是否也曾派人盯着宣平侯府的一举一动。
“阿漓,鱼肉凉了。”
陈良玉抿唇止住了追问,碟中鱼肉已堆成小山。
陈良玉挑了一筷子,鱼肉入口,嫩滑细腻。谢文珺剔骨刺很仔细,鱼骨在盘中堆着,鱼肉剔得很干净,她安心咬下。
陈良玉道:“多谢殿下。”
帐下默了一瞬。
陈良玉有些责怪自己不当多此一问,谢文珺志在江山,素来有牵制朝臣的手段,宣平侯府这样手握重兵的权臣显宦,她自不会放任。
陈良玉道:“有或没有,你我之间都无需计较那么多。”
谢文珺搁下碗筷,锦帕轻拭唇角,道:“我们走吧。”
“去哪里?”
陈良玉满腹疑团,“殿下犒军,不多停留几日?”
谢文珺看起来比她疑惑更多,“皇兄只准我在北境停留三日,三日后务必折返。”
陈良玉心慌得一颤,“殿下今日便走?”
谢文珺端方的面容未改分毫,耳廓却肉眼可见地红了一圈,道:“昨日你说要带本宫去哪里?”
昨日说,要带她去什么地方。陈良玉道:“去洗鸳鸯浴。”
谢文珺端了端身子,道:“还等什么?”
陈良玉腹诽谢文珺幼时古板,如今成了个假正经。看似云淡风轻,什么都未曾放在心上,但其实陈良玉说过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而且无比在意。
“你笑什么?”谢文珺问。
不问还好,这一问,陈良玉喉间泄出的轻笑忽然涌上来,化作一连串的笑声。她问道:“殿下,臣有一问,是不是我说什么,殿下都会答应?”
鸢容将大氅披在谢文珺身上,掀开帐帘,谢文珺先一步走了出去。
待陈良玉从身后追上来,谢文珺正色道:“偶尔也不答应。”
第130章
临近大营的山坳里, 散落着十几户农家,北境战事起,其中几户南迁避祸去了。
冬月巳时过半,日头晒得冻得梆硬的泥地松泛了些。
陈良玉敲开一家农户的门, 开门的妇人是军中一位老校尉的家眷, 陈良玉提了两条熏腊肉、几布袋米面交给妇人,妇人将她们引到自家后院角落一间独立的屋前。
低矮土坯房屋檐上的冰凌渐融, 水珠断续滴落。小院不大, 日头照不到的墙垣阴影处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几堆未化的积雪, 空气里混合着柴火灰烬、冻土、干草和一丝牲畜棚传来的并不浓烈的牲口气息。
谢文珺小心避开泥泞雪水混合的洼地, 在院中走动。
妇人偷偷睨视谢文珺, 人面生, 只识得她披着那件织金绣纹的明黄大氅价值不菲, 脚上的鹿皮靴做工也极其细致,像宫里才有的手艺。自家简陋的农院与她通身的华贵格格不入, 似是东珠滚落粗陶罐。
陈良玉没提这来人是谁,妇人也本分地不曾多问, 她走到灶间往灶膛添了把火,与陈良玉嘀咕几句话, 而后细心地把院门带上,便退了出去。
谢文珺站在小小的灶间门口,显得有些局促。
这里太狭小了,土灶、水缸、菜台砧案挤在一起,只留下仅容转身的空间。
那其实是个连着主屋的独立小灶间, 门开着,里面砌着一个土灶,灶膛里的火正旺, 舔舐着灶上两口大铁锅的锅底,旁边一口大水缸,结了层薄冰,旁边放着木桶和葫芦瓢。
灶间隔出一个暖室,里头摆着榆木浴桶——很简陋,搭了一张土炕连着锅灶,灶火一烧,烟气便会顺着烟道将屋子熏暖。
陈良玉径直走到水缸边,拿起葫芦瓢,敲开薄冰,舀了几瓢冷水倒进灶台上的一口大铁锅里。冷水溅在她手背上,她甩了甩手,锅中水将要添满了才盖上木锅盖。
灶边劈好的柴不多了,陈良玉转身出去。
谢文珺脸上少有地露出迷惘的神色,她对农家生活一无所知,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像条尾巴一样跟在陈良玉身后,看她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