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曲(47)

作者:金牙太太

这下大家可都慌了神,受封大典眼瞅就在跟前了,主角偏偏在此时倒下,御药房索性在景福宫排上了班次,一日四班,由一名御医守着,断不可再出现类似“胎气紊乱”的事情。柴荣看起来也颇为在意长孙妃的身体,来了几次,半是宠溺半是勒令地说道:“让你好生休养着,偏偏就是闲不住。整肃宫务的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何必要拖着身子去熬。”

话轻语重,圣上既然开了口,六尚们便再也不敢拿着烦人的事务叨扰景福宫了。顷刻闲下来的长孙妃便只好找来几个嗓音清丽的歌童,隔着青青茎条编制的帷帐,悠悠地唱着动人心脾的歌谣:

东方欲明星烂烂,汝南晨鸡登坛唤。

曲终漏尽严具陈,月没星稀天下旦。

千门万户递鱼钥,宫中城上飞乌鹊。

“还是姐姐有兴致,这歌声悠绵,隔着青帘传来,更显得清丽不俗。如今已经成为宫中众人效仿的雅事,不过旁的宫里都是东施效颦之流,哪里比得上姐姐这里半分。”琼妃是云州节度使的女儿,长得虽然削瘦,但为人却素来圆滑。一面说着,纤白的手一面从桌上取了鲜采下来的桑椹果子,慢悠悠地浅尝了一口,“连这桑椹儿也特别的清甜。”

“不过就是你嘴甜,谁不知道陛下嫌弃本宫协理六宫之务不甚妥善,便削了权职。你看如今这景福宫,除了你有心,还有谁愿意登门了。”长孙妃话说的悠悠淡淡,眼角却挑着一丝笑意,让人分不出是真生了怨望,还是玩笑胡言。

琼妃赶着接话,“陛下那是心疼姐姐,怀着身孕,还要担着六宫的职责,马上魏国公进京,里里外外的庆贺,又是一摊子事,哪里顾得过来。也是姐姐这般能干,顶着怀孕的不适还操劳这么许多,若换作我,恨不得每天躺在床上直到生产呢。”

提到身孕,长孙妃的心情便好了几分,她轻轻地拍了拍依旧平坦的腹部,笑意旋然:“在床上躺了数日,之前的恶心胸闷倒好了许多,这几日也有了些胃口,就是晚上睡的还不踏实。”

“姐姐是挂心着册封庆典的事,方才多思难眠的。”

“哎。”长孙妃轻轻地拉起琼妃的手,像是有肺腑之言要谈起般,音调也低了几分,“你我都是守土之臣出来的女儿,怎的会不明白这大权不可旁落一日的道理。宫中向来嫡庶有别,皇后且不提了,旁的宫妃又哪个是好应对的。这协理六宫的机会,失之容易,得之则是千难万难。如今这光景,怎的不让人多思多虑。”

琼妃倒不似长孙妃这般栈恋权势,但毕竟也是世家出身,话中的道理也是一点就通,便安抚道:“姐姐何必多虑呢。陛下从未说要夺了姐姐协理之权,只等诞下皇嗣,也不过就是数月的功夫。如今你有孕在身,宫中对姐姐的怠慢之心是一分半点也不敢有的。况且,六尚之中多是姐姐的人,这权柄也旁落不到哪儿去。”

琼妃的话似乎正中长孙妃的下怀,她笑道:“还是与妹妹谈得投机,不过这宫里怠慢之心旁人有没有,我倒是看不见。可这怠慢之意嘛,倒有一人让我看得真真的。”

“哎呦。”琼妃见话题轻松了起来,便又开始拿第二个桑椹果,紫红色的汁水将她薄而小的嘴唇染得娇嫩红润,“昆玉殿嘛,那可是个被陛下捧上了南天门的所在,谁入得了仙女娘娘的法眼呀。不过……”对于毋庸置疑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女人们的敌意是那般的刻薄且一致。琼妃冷冷一笑,“之前不是也被姐姐给治住嘛,陛下可有些日子没过去了。”

长孙妃笑得冷冽,“可人不是还在宫里住着嘛,复宠那是迟早的事。”

“战败之国的贡女,驱逐又有何难。之前不是还不明不白地死了一个嘛,这种没家没世的女子,死在宫里,多问一声的人都没有。”琼妃说得恨恨,之前脸上明媚的笑意全然不见,只剩下了恶毒的愤懑。

长孙妃虽然觉得她这话说入心,却也觉得过于刻薄,有失皇妃的身份,便没再接话。琼妃眼睛一转,也不失机会地说道:“若是姐姐有了计策,需要妹妹效力之处,尽管开口。这女人在宫里一日,也扰得妹妹夜眠难安。”

长孙妃扑哧一声,笑道:“瞧妹妹心急的,现在动昆玉殿,岂不是把那凤舞之死也给揽自己身上了。且再说吧。”

两人的谈话,隔着双重的月霞珠绡帘帐,还是隐隐约约地传进了解忧的耳中。她惊异于二人竟于白日之下,商议要驱逐秦妃。长孙妃素来心思缜密,与琼妃的关系也仅是泛泛,为何会突然谈论起如今禁忌的话题?细细体会,却又想通了几分,所说之事虽然忌讳,但宫中人人皆恨秦妃独宠,偶尔发几句抱怨之言,又不是真在商议害人之事,即便传到柴荣耳中,也不过被一笑带过,偏宠后妃,本来便必然遭致阖宫怨愤,这是善持平衡之术的帝王早就知道了的。如此一想,心里便对这一异国女子在宫中处境的艰难不由生了几分恻隐,君王之爱,哪里是轻易承受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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