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一两风完結(100)
“无事。”
“有事!”林杳突然提高语气坚定地说,“他遇到了什么事?”
“当真是无事。”
“百里昀不让你说的?”
“不是。”景从回答,“公子从前一直吩咐我,少夫人问什么我便答什么,不可隐瞒,只是确实无事。”
“再说了少夫人。”景从宽慰她,“你也是知道公子的,若是有事,他能写上上百份放妻书。”
林杳怔忪地看了看手中的珍珠,一时间也不确定自己方才奇怪的感觉了。
“是吗。”她喃喃道,“说起来这雨也下了许久了,从那日分别,我已未见煮冬多日了。”
“若夫人着实心慌,不若去寻煮冬姑娘说说话吧,兴许会好一些。”
“也好。”
林杳望向了雨幕,天外的细雨渐渐变成了倾盆大雨。
县衙东墙的爬山虎在暴雨里疯狂抽搐,藤蔓倒影映在徐煮冬涣散的瞳孔里。
“徐氏已认罪——”杨知县的声音像是从浸水的卷宗里浮起来一般,“画押——”
血水漫过徐煮冬的裙裾,染血的指甲抠进青砖缝隙,恍如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苇草。
人群散去,衙役归衙,周遭寂静,她在血泊中抬头,涣散的视野里,她看到了重重门槛。
还有……
林杳……
她怎么来了?
血珠在积水中晕成胭脂色的雾,映出林杳骤然苍白的脸。
徐煮冬破碎的脊骨从粗麻衣下刺出,像条被剥了鳞的鱼。
“阿杳……”血沫从她唇间涌出,“那儿……”
林杳泪眼朦胧地顺着她涣散的目光望去,悬挂刑具的榆木架上,那枚刻着“冬”字的木牌正在雨中摇晃。
“收好它……”徐煮冬几乎是用气音说道,“若是……李公子找来了,你便,你便替我同他说……我……我反悔了。”
“不要我不要!”林杳的绣鞋浸在血水里,青缎面洇出暗红斑纹,“你要说自己说!我扶你起来,起来……”
榆木架在风中吱呀作响,雨丝斜穿过刑具间隙。
“他们逼我认罪……”徐煮冬撑起力气来抓住的指甲掐进林杳手臂,“杨知县……”
檐角铜铃在风里叮当,远处传来梆子声,时光回溯至几日前……
杨知县将鱼形木牌推过檀木桌,烛火在“冬”字刻痕里投下阴影:“徐姑娘可知,午间令尊验尸时突发癔症?”
他忽然掀开墙角麻布,露出徐老爹青紫肿胀的脸:“说是误食了河豚肝。”
徐煮冬撞翻圆凳扑过去,指尖触到父亲脖颈的瞬间,杨知县的声音如毒蛇缠颈:“本官备了上等棺木,若姑娘肯在这份供状画押……”
他尾指轻轻勾起另一张覆尸布,露出下方草席裹着的幼童尸体——是徐家隔壁卖炊饼的孙寡妇独子。
“听闻你娘三日前给孙寡妇送了条鳜鱼?”他忽道,“那孩子今早便上吐下泻,你说奇不奇怪?”
“我不认!”徐煮冬目光坚定,“我没做!我不认!”
杨知县叹着气摇了摇头,捏着颗带血的牙齿轻笑:“徐姑娘猜猜,这是从孙寡妇儿子牙床里挖出来的,还是……”
他忽然掐住徐煮冬下颌:“从徐仵作嘴里撬下的?”
几日后,公堂之上。
“罪女徐氏,你可认罪?”惊堂木震落梁间蛛网。
徐煮冬望向堂外,孙寡妇正抱着孩子尸体哭嚎。
“我,不,认。”她回过头,一字一顿地说。
此刻雨停,林杳跪坐在积水之上,回头终于看清木牌背面细若蚊足的刻痕——徐煮冬告诉她那是李公子的刻痕。
“我拗不过他们……”徐煮冬的声音细若蚊吟,“所以……我认了,只求阿杳帮我……帮我护住我娘……”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破碎的脊骨突兀地支棱着,像被风雨打折的竹枝。
县衙的灯笼在转角亮起,林杳擦干眼泪将木牌塞进衣襟。
县衙之内,铜盆里未燃尽的卷宗被夜风卷起,灰烬扑在杨知县的皂靴上。
走进今夕街后,姜陵大街上的张灯结彩与人潮如织便慢慢隐去了。
青石板上泛着月色,林杳疾走。
她忽然踩到了块软物。
第49章
“冬青煮雪,当归不归……”
今夕街的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 她俯身去看,指尖触到某种湿润的绒毛——是只断了气的狸猫。
“阿杳!”
腰间猛遭禁锢,林杳撞进了温热的怀抱中。
百里昀的官袍衣料划过她脸颊, 下一瞬只听见身后墙砖迸裂, 三棱箭镞深深没入一旁的石砖上。
第四支箭破空而来,却被掷出的短发簪凌空斩断。
林杳愣愣地抬眼望去, 百里昀的绯色官袍在夜色中翻卷如血浪, 而他举起的刀面上映出她煞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