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虎谋皮(15)
她知道这个人,这个叔叔小时候教过她骑马,她一度很喜欢他。
这盆花她也知道,阿娘生前喜欢养些奇花异草,这就是其中一盆。
至于芳菲子说的那个金镯子......
李沙棠面色隐隐发白,她捏着瓦片,不留神掰下来一角。
她盯着这块坑坑洼洼的瓦片角,眼里晕开一抹冷意。
她运气还挺好,仇人这就出现了。
倏忽间,纷纷扬扬的碎屑从她手中洒下,悄然飘向四方。
崔杜衡看着李沙棠转头,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蹦出来。
“走,咱们跟去看看。”
他不由得摸着自己的后脖颈,眨眼应下。
两人颇有几分武力,加之这杏花巷住着的都是些弱女子,或是些如菟丝草般羸弱的少年,倒无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李沙棠几个跳转,眨眼便赶上了芳菲子。
芳菲子步程慢,行走间又惯爱与婢女打闹,不知不觉就耽搁了许多时辰。
“诶呀!”芳菲子一拍脑门,提着裙摆便急急往寝居里奔去,“瞧我这记性,再这般走下去,她们该就等了!”
她身旁的婢女反倒不急,那婢女拉着芳菲子,竟指使起主子做事,“娘子跑什么呀?她们什么身份,娘子又是什么身份?真是给她们脸了!”
芳菲子捂着唇,怯怯地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婢女皱着眉,恨铁不成钢道:“娘子怎么总是一副小家子气?那日若不是......”
她蓦地住嘴,却斜眼瞧着芳菲子,眸中分明带着几分不服气。
芳菲子却不恼,她摇着婢女的手臂,讨笑道:“师姐莫说了,敏如知错了......”
婢女脸色大变,“娘子慎言!”
芳菲子抿唇,彻底不语,只低头进房拿东西。
敏如?李沙棠摸着下巴,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安家娘子的小字。
她正思索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她一旁的崔杜衡沉默不语,只皱眉盯着院落里的一棵古树。
那树上有几笔模糊的刻印,状似一头站在圆月里的狼,像极了传闻中的,代号“仇”惯用的标记。
风吹叶落沙沙响,芳菲子找了半天,终于捧着金镯子,欢欣地跑了出来。
“我找到了......”
李沙棠拧眉望去,只见那金镯子刻纹熟悉,镯身上赫然镶嵌着一个又大又亮的天宝石。
她心底徒然荒了一角,四周隐隐模糊起来,周遭闹哄哄的,吵得她脑袋嗡嗡疼。
“你小心点!”
轰——
芳菲子捧着金镯子,疑惑抬头,“方才有何动响?”
婢女撇着唇,她方才想事去了,没留意周遭动向。但她不想对芳菲子奴言讨好,便没好气道:“方才没有声响,许是娘子听错了。娘子快走吧,她们估摸要等急了。”
芳菲子讪讪笑着,随后赶紧离去。
高墙的另一边,崔杜衡放下李沙棠,面无表情地睇着她。
“说吧,你突然往下掉,是想干什么?”
李沙棠揉着脑袋,垂头不言语。
她的面色很差,比崔杜衡这个病秧子还惨白。
她其实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个朱茂才不过在小时候带过她,为她说过几次好话,她有必要在这种时候为他伤心吗?
崔杜衡见她不言语,不由一怔。在他的印象里,李沙棠一向是个似白杨般骄傲挺拔的姑娘,很少有这般垂头丧气的时候。
他指腹微动。
秋风微拂,李沙棠怔怔盯着路面,却恍觉秋日干燥的温暖在她头顶落下。
她微抬头,就见崔杜衡收回手,拉着她的衣袖,疾步往前走着。
“别想这么多,任何人都不会一直对你好的。”崔杜衡的语调难得柔和几分。
他见李沙棠还是不言语,脚步渐渐慢下来。
“我以前......也遇到一个人,他曾待我很好,很照顾我,但......”崔杜衡盯着地面,语调有些艰涩。
他正伤感着,他的衣袖忽然被扯紧了些。
他不由得往后看去,只见李沙棠拽着他的衣袖,眼神有些游离,嘟囔道:“别想啦,任何人都不会一直对你好的。”
他迅速收回视线,嘴里的念叨慢慢停下来,墨发下的耳朵却悄悄红了。
一棵粗壮的银杏树屹立在前头,金黄色的叶片迎风招展。
李沙棠盯着崔杜衡稍稍露出来的耳朵尖,嘴角也不禁勾了起来。
*
名阳镇今日大喜,秦州别驾朱茂才回了名阳镇,乐颠颠地办起了娶妾大宴。
按说娶妾办宴可不是件风雅事,这朱茂才好歹是个举人出身,怎会办这让人口诛笔伐的事情?
这里面又有来头了。
虽说娶妾办宴着实丢人,奈何这里是民风彪悍的陇右,这朱茂才又是李节度使手底下的一员大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