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驸马的二三事(69)
若她是愚蠢骄横的,那他所做的一切都可以用一句“像她这样的人,被人利用当做跳板使纯属活该”来摘得干干净净。
可若不是,那那个肆无忌惮践踏,利用他人信任和爱慕的卑劣之人就变成了他自己。
糟糕极了。
没有多少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卑劣,这似乎是种无意识的自我保护,人人都希望自己看上去体面正派,所以用他人的卑劣来掩盖自己的卑劣。
但有的人却像一面铜镜。
镜子不但不能掩盖他人的卑劣,反而将对方的卑劣从里到外摊开了照映在镜面上,纤毫毕现,无从闪躲。
雨势更急了,雨珠在车盖上滚动跳动。
“这条路虽近,但未免太颠簸泥泞了些。马儿若脚下打滑可就麻烦了。不如我们换条路走。”
谢随闭了闭眼,突然提议。
冤冤相报永远没有止境,何况报以怨恨的对象……许家出事的那日她也不过十几岁,一个大家族的沦陷,那些事情又岂是她说了能算的。因为自己受过伤,尝到过悲伤欲绝的滋味,所以还要将这种滋味加诸无辜的他人吗?如果这样做,他和那些害死谢家人的山匪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换路?”
冯妙瑜凑上去越过他的肩往外看了一下。
谢随鼻尖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暖香。
大抵是脂粉气笼着的花香,玫瑰,茉莉,桂花……谢随虽然精通
香道,却也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花的香气,只是那气温暗戳戳浮动着引人靠近。
“可我们就快到崇仁坊了。”
进崇仁坊后,再走过三条岔路就到长公主府了,干嘛换路走啊。
冯妙瑜闻言一脸疑惑,不知道谢随是哪根筋抽了犯病要绕远路。
她的话音刚落,马车忽然毫无征兆的一个急停。谢随想都没想扣住冯妙瑜的腰,以免她失去平衡摔倒。勒马时马儿的嘶鸣声和车夫的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和雨声混做一团。
“怎么回事,外面出什么事情了?”冯妙瑜提高声音问。
“回,回公主的话,有人……有个人穿了一身黑衣裳站在路中间,天色又黑,小的一时没有注意他,差点就碾到他了。”
车夫惊魂未定,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声音都在发抖。
方才那马的蹄子离那人的脑袋可就差不到两拳的距离!要是被疾驰中的马儿踢中脑袋,这人怕是要当场丧命,就算侥幸不死也是重伤。
哪有人雨夜里站在大路中间的!
车夫越想越生气,于是回过神来又对着那人好一顿嚷嚷。
“哎,我说你这人大晚上站在这里做什么?还穿着一身黑,若不是我反应得快,你不要命了!”
“我也是没办法了,我想见公主。我有话要对公主说。”
“去去去,你是什么人啊,公主岂是你说要见就能见到的?快让开快让开。”车夫不耐烦道。
“我真的需要见公主一面,就让我见一面,说两句话就好!”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话呢?”
车外传来两人的争执的声音。
还是迟了。
谢随隐藏在衣袖里的手缓缓握起,捏成拳头,然后慢慢放下。
计划赶不上变化,一切都按照他原先计划的发展了。
分毫未差。
他看着冯妙瑜,她眼下正半歪着头听车夫和外面那个人说话。外面的雨声很大,稀里哗啦的,她必须要集中注意才能听个大概,所以也无暇顾及到谢随古怪纠结的表情。
罢了,不如将计就计,到时候再补偿冯妙瑜就是了。
谢随想了想最后拿定了主意,便温声开口,他道:“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这样僵持下去也不合适,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吧?”
油红伞面在雨夜中张开。
冯妙瑜才刚掀开车帘出了马车,那黑衣人就挣开车夫三步做两步跑到冯妙瑜面前,什么都没说就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泞地,拱手拜了三拜。
“公主慈悲,求您救救我的子侄吧!”
那黑衣人说着抬起头,背对着车夫摘了斗笠露出脸来。
长脸,五官周正普厚。那张脸,却是原先在冯敬文一事上帮过冯妙瑜的那位大理寺寺丞。
冯妙瑜回想了一下,隐约记得他应该姓白。鹅黄色衣袂在风雨中飘摇,冯妙瑜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救人?
若是躯体上的病症那该去找郎中,若是被绑架失踪了那该去找京兆府报案,找她来做什么?
白寺丞那张一向严肃的长脸上如今满是无奈,他说:“我如今实在是走投无路,最后也只能来求公主大发慈悲,救救小人的子侄了。”
“要我救你的子侄?”冯妙瑜问,她仍然一头雾水,满心都是茫然。
谢随执伞居高临下扫过地上的白寺丞,随即柔声在冯妙瑜耳边提醒道:“这位是公主的熟人吗?雨下的这么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将人带到府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