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乡纸师(4)

作者:石头羊

是一张也被缝上眼皮嘴唇的人脸。

但祭坛上的这个人……

不是纸俑,更不是畜灵,正是和其他人死法完全不一样,被做熟了的……宣庵庭。

夏商时期,历史上一度盛行用活人祭祀。

阿旺以前根本想不到世上会有从小靠着吃人肉才能充饥的“人类”。

他只是猜测,这人手里的馒头可能没有味吧,竟转头看上了宣老爷,还找到一口现成锅就把头往冷水丢了下去,又是拍蒜切姜、又打了一瓶宣家老字号酱油把一锅人给炖上了。

方才,阿旺在路上曾经算过,他的出现和原定的开席时间正好差了个把时辰。

一个时辰,也足够让这道宣老爷被收汁完成。

厨子亲手烧出了地道的酱油红烧肉,叼着半个馒头的嘴巴早馋了,他也想尝尝咸淡。

可他刚撕下了一块暄软雪白的馒头皮,却在这一股肉香中被迫停下,夹着肥腻肉块的手也要空举高着。

因为好死不死的,倒霉鬼阿旺也准备来他的阴曹地府报道了。

第2章

1944年小秋的一个夜晚,古镇胭巷街104号的外乡人沈樵和他夫人马氏、丫鬟小翠一起在睡觉前夕被阿旺的惨叫声惊醒。

沈樵是个圆面孔,很有书生气质。

在国内开战前,他和家人并不住在绍兴,是一起住在上海租界地头上的。

民国时期,上海的纸扎店铺众多,名号个别,工艺精良,生意兴旺。每年十月前几天还就要开始卖明器、靴、鞋、地府官员帽子、缎带、五彩衣服。

从前江苏省上海县有句老话,叫十月一,鬼穿衣,沈樵的祖上从宋朝开始就是开纸扎店铺的,名气足,他开的纸铺还零售一些售价为每张一角两分半的古法汉皮纸。

这种纸在东汉被蔡伦发明出来,现在也只有少数文人墨客和家里报丧办事情才会买。

他家是道观里师傅都知道的专用纸品老字号,六岁前,沈樵放学后会到父亲店铺里用学工换一块百草梨膏糖,也听伙计们说造纸在古时候最大的宗教用途就是符篆。

符,是道教用的,但要说起缘起就要提到原始宗教的巫术祭祀活动。

巫,传说是人与神灵沟通的媒介,从巫字的结构上来看,巫,上下两条横线分别代表天与地,中间为人,双人之间又有竖线,将天地相连,恰恰起到了传借信息的中间人作用。

而与之对应的傩文化,即是巫人与万物神灵进行沟通的一种形式,这种“请神”形式通过一种名为“傩”的祭祀活动在人类社会展现出来。甚至傩文化的产生,以及传说中的傩人一族和原始社会的物质文明精神文明的混沌存状态有着直接关系。

可这时候的时代已经动荡了一百多年,别说傩人,什么人都过得不好,中日大战初期,各行店铺都已停业,外边的所有店铺中只有两种行当的生意好得出奇,一种是鸦片,另一种就是他们纸扎行业。

这一切论开头得追溯回南京政府当年迁都洛阳,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了当时的中国首都南京。

马氏时年二十岁,沈樵二十九岁,夫妻俩都是江南人,依法结了婚以后就是好好过日子,但外头的战事发展还是超出普通人的控制。

因为在接下来的六个星期里,南京大屠杀发生了。

那一天,全中国的天都是鬼阴阴的,很多上海的居民甚至提前议论是不是有血味顺着黄浦江畔飘过来了。到了下午三点多,江面上能看到一轮乌云密布后的微弱太阳,他们的房东春女士是一个能把两个女儿送到南京读书的洋派女知识分子,她和她家的大妞,小妞爱穿旗袍,学戏曲,直到校方用电报机拍来了噩耗。

“我这个妈,是世上第一等的坏妈妈,我该死!我该让阎罗王杀我一千一万遍!”

“到了地官殿,我要做女鬼,将那捅穿我女儿身子的刺刀扒了那帮饿鬼道的假人皮!”

三天后,春女士从沈家店里面订了一对纸扎姑娘,后来她就疯了。

沈樵夫妇自此也看明白了,在这个时代,活得下去就行,总比没有命强,那时候的人都是看着被日本人杀死的同胞才能咬牙切齿地挺下去。

沈樵侥幸秉承了家父的优秀品质,天生精明,善于观察,他长袖善舞,能和地痞流氓保持距离又游刃有余,见大人不卑,见下人不亢,要是他真的一辈子在南京路生活下去,那么沈家将不会有机会来到今夜的绍兴古镇,日后每个人的命运也要重写了。

可惜没如果。

八月底,一个日本人宪兵队严令禁止他们上海的民居点灯火,要求百姓在夜间遮住灯光,以免被敌机发现。

沈家因未能遵守规定被巡逻队摘走了户主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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