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02)

作者:迟非

“怎么回事?”他厉声问道。

蒋子归在这寒天里出了一脑门的汗,大手一抹,当着外人的面,只能支吾道:“说了些旧事,大概,大概是受了刺激。”

这得是多大的刺激。

苏溪亭抱着叶昀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又回头,一张杀气腾腾的脸冲着蒋子归,纵是蒋子归大半辈子都在刀口上过来了,仍是被骇得心头一悚。

“哪个房间?”

“哦,这边,这边。”幸好早早就让郑虎去收拾了最好的屋子。

可一群土匪住的房子,就算是最好的屋子也看起来十分惨淡,不过已经没心思再去追究这些,苏溪亭抬脚“啪”的关上门,还准备跟着进屋的蒋子归一行人就这么被拍在了门外。

好在床铺铺得厚实松软,把叶昀放在床上,在恍惚的一豆烛火里,他竟显出了十分的脆弱感,那张容色惊艳的脸此刻煞白一片,眼睛闭着,只落下一排浅浅的影。此刻他闭着眼,才觉得那一向挺直的鼻锋实在隽秀,窄窄一道,鼻尖一点轻轻上翘,愣是把他那张脸上平添几分小意和温柔。

苏溪亭对着那张脸不过一晃神,床上的人突然就发作了起来。

叶昀整个人骤然蜷缩成一团,两手死死揪着胸口,面色青白转红,又由红至白,豆大的冷汗从他额上沁出,不过须臾,就沾湿了软枕。

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而乱,上齿咬着下唇,仿佛那么轻轻一磕就磕出血来。

那是从未见过的叶昀。

这场景投射入苏溪亭眼瞳深处,突然掀起一阵巨浪,拉扯着他的神经,让他无法控制地想起曾经的自己,在漆黑一片的暗室中,被喂下新药,疼得满地打滚,脏腑俱碎,生死无法,那些一遍遍的折磨,那几乎磨去他整条命的数年,看不见、数不清的轮回。

都是这么过来的。

眼底深处的痛苦犹如一道横亘的围栏,拦着他心中的暴虐、杀戮和欲望,也拦着他向阳而生的渴望。他是黑暗中成长起来的怪物,这世上再无人与他相似。

直到此刻。

苏溪亭仿佛听见那道围栏被渴望撞击,撞得头破血流,为了奔向他的太阳。

自古都是抱团取暖,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能相互拥抱。

衣袖被人猛地拽紧。

叶昀“嗬嗬”喘着粗气,整个人失去意识,那拽住他衣袖的手紧紧握着,几乎要将掌心的布料扯破。

苏溪亭俯下身,额头抵上叶昀的,他右手控着叶昀的后颈,拇指贴着他的耳后摩挲。

“阿清,不怕。”

4

摸上叶昀的脉搏,狂乱失常。

苏溪亭捏着他的手腕一寸寸往上,一道细细的黑色流线在他血脉里攒动,流向心脏。

衣领被一层层打开,好似拨开包裹暖玉的裹布,终于露出一片莹白。然而左胸口那片莹白之上,是突起的流线,像一个小小的线团,围绕着心脏来回游走。

苏溪亭瞳孔骤然缩紧,掌心贴过去,是微颤的触觉,冷热交替,诡变无常。

他见过这个东西,在多年前一个人药人的身体里,最后,那个药人的心脏被活活剜出。

“这个东西是北疆游族豢养的蛊虫,与西南蛊术有所不同,是用刚出生的婴儿喂养,叫做‘攒命’,等母虫长到拇指大小时,会诞出一只幼蛊用以延续,母蛊就可放进人体,以心脏寄居,以血液为养,能够使人百毒不侵、不老不死。”

“不过因为过于阴毒,被种下‘攒命’的人会夜夜遭受百虫噬心之苦,背负数百婴孩的性命和怨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在无尽的痛苦里看着自己活下去,那种疼,就如同活着遭受千刀万剐,而且剐的,还是你的心肺腑肉,非人能受。”

“陵游,得到就有代价,想长生不死,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那个阴沉苍老的声音,曾这样对他说。

攒命,因噬心之痛,被人混叫做“噬心蛊”,实则两者天差地别,但唯一相同的是,发作起来,都是一般痛苦。

他在看到“攒命”的这一刻起,就突然明白为什么叶昀不同旁人住在一处,也明白数月前那一夜,叶昀冰凉发颤的身子,和前些日子那轻轻一触下的异常。

“攒命”不发作时,人是没有心跳的。

此前数月,叶昀一直在勉力用内力压制这种痛苦,加上他们赶路相处的一个月,为了隐藏,不知内耗多少,如今气血翻涌,“攒命”反扑,痛苦翻出数倍,已然是无法抵抗。

苏溪亭从腰间抽出银针,那细长的,闪着寒光的针头没入叶昀胸前穴位,“攒命”无解,只能尽力安抚。

“再忍忍,等天亮就好了。”声音低的像是哄人,苏溪亭把叶昀扶坐起来,一盘腿坐到他的身后,源源不断的内力涌入叶昀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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