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14)
苏溪亭满嘴甜腻,木柴烧出的烟火气沾染在红薯干巴巴的外皮上,混合着那股甜,从喉头一直暖到了心里。
3
叶昀原本还在笑,下一刻那笑就僵在了脸上,血色骤然褪尽,他咽下一声闷哼,微微蜷下身。
柴火烧得噼啪作响,苏溪亭几乎是在那片刻之中坐到叶昀身边,掌心托到了他的后背上,掌心下的身子正在隐隐颤抖。
叶昀一口粗气喘上来,刚准备运气压制,就听见苏溪亭突然出声道:“阿昼,你和老卢去庙里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歇息的地方,抱些茅草来。”
阿昼在闪烁的火光里一怔,下意识往叶昀那边看去,却被苏溪亭一个眼神制住,当即心神一震,匆匆收回视线,起身拉着卢樟就从神像后绕了出去。
叶昀扣住苏溪亭的手:“我自己来。”
苏溪亭却不理会,把人扶正了坐好,掌心一股暖意带着绵绵不绝的内力贴上了叶昀心口:“得了吧,前两日还撑得,莫不是打算直接把自己耗死。”
这话说的不中听,可叶昀不恼,他只是叹了口气,随即又扯着嘴角无奈地笑了笑。
破庙外,山风愈发凌厉,带着股摧枯拉朽的姿态,仿佛不把这破庙掀翻不罢休,奈何后半夜雨转了小雪,凉意更甚。
神像后的那团火光倔强地散发着一点微茫的热意,饶是北风呼啸,也硬是在那神像后死扛着。
苏溪亭掌心的暖意渐渐融进了叶昀的身体里,胸口的翻腾还没来得及爆发就被强压了下去。叶昀脸色发白,冷汗沁了一脑门,搭在膝盖上的手终于松了力道,只觉得每根手指的指尖都在发软,倏地被人一捉。
“太凉了。”
叶昀被这动作惊得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也是团团浆糊,还没来得及拎清。
然北风一撩,倒是冻得清醒了两分,他心里腾出一股怪异的感觉,倒是挺莫名其妙,把手抽了回来:“冬日里不凉才是怪了。”
说着又把手放到火上烤了烤:“你歇会儿,我去叫卢樟和阿昼回来,也不知道两个人找干草找到哪里去了。”
苏溪亭半眯着眼,看着叶昀的背影,指尖搓了搓,一把拽住叶昀衣裳下摆:“叫一声就回了,他俩又不聋。”
说着扬声嚷着:“阿昼,回来。”
破庙太大,风声太厉,雨雪簌簌,苏溪亭的声音穿透了一切阻碍,而他刚刚才耗费了内力为叶昀压制体内的“攒命”。
叶昀立在他身边,不由自主地低头去看,只能看到苏溪亭漆黑的脑袋,一柄青玉簪横贯于发髻之中,他一手拉着自己的衣摆,一手举着粗树枝拱着火,一副闲适模样,半晌抬头冲自己露齿一笑。
叶昀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似乎隐隐浮动,他看着苏溪亭,只觉得心头一跳,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失控。
或许他睡的时间着实太久,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即便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般年轻又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这江湖中究竟有谁能培养出这样的人。
鹊阁阁主,从前那个也不过是仗着一身医术毒术横行天下,若说武功多高,倒也不见得能排上号。
阿昼的声音从侧厢房传了出来。
“主子……”
话音未落,卢樟的叫声便打断了阿昼的话,一阵惊叫伴随物体滚动撞击的声音霎时间充斥了整间破庙。
阿昼一向刻板得毫无波澜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主子,有陷阱!”
叶昀探手,根本来不及思考,一把攥住苏溪亭的手,拉着人抬脚就走,苏溪亭看了眼自己的手,脚下亦是紧跟着,两人轻功绝佳,一路过去了无痕迹,只觉两道残影晃过。
垂珠探着脑袋从香案下看出来,一双绿色的猫瞳眨了两下,轻飘飘“喵”了一声,然后缩回身子,一爪子把小黄拍在身下,一猫一鸭再不出声。
可若是此刻掀起那垂落的破布,定能看见垂珠那一双猫瞳里浸着的寒意,和那寸寸隆起的脊背。
两人动作极快,眨眼间就进了侧厢房,一个黑漆漆的地道口敞开在一片黑暗里,那地道口边放着一盏小油灯,想必是阿昼留下的。
可深夜里的油灯,反衬得那地道口阴森诡异,如深渊万丈。
叶昀同苏溪亭对视一眼。
“这里离姑苏不远,来往行人在此落脚的不会少。”
苏溪亭晃晃悠悠,被叶昀拽着,只觉得心里甜蜜蜜:“江南多行商,来往都是商贾富人,什么黑店黑庙并不少见,这地儿养不出山匪,但黑心肝的人全天下满地都是,这里八成是个什么杀人越货的地儿。”
“是不是的,下去看看。”叶昀走近两步,蹲下身举起那碗油灯就往洞口里探了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