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4)
浑身上下明晃晃写着两个字——有钱。
叶昀瞧他,得是有多自信啊。
揖揖手:“听闻朝先生是县里有名的讼师,想请先生打一桩人命官司。”
人命官司?最近出的人命官司就那么一桩,是个穷得叮啷响的码头工人,朝怀霜完全没想到还有人请他来给那人打官司。
“呵,”他笑出一声,“人命官司,三百两起,出得起,我就接。”
叶昀一听,也笑了,钱嘛,他有的是。从怀里掏出钱袋,抽出张五百两的银票递过去:“若赢,再付你一百两。”
嚯,好大的口气,双倍价格。
朝怀霜立马笑开,细长桃花眼张扬地挑着:“既是大主顾,哪有不接的道理。在下明日就去递状纸。”
6
有人为卢樟打官司。
这案子至少还能拖上一段时间,那秀桃的原主家林家也必得提审。
叶昀觉得这事不难,只是看谁有钱罢了。
回家途中折身去了卢家庄。
卢樟同他讲,他家就是卢家庄村口最破的那家,泥巴堆起一圈篱墙,四间茅草屋,角落里一间柴房,柴房门口就是水井。
他绕着粗糙的院墙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脚尖轻点跃上墙头,眼前赫然就是那间柴房。
小院里飘着股香气,是炖肉的香味。
叶昀蹲在墙上,垂珠蹲在他肩头。他伸手挠了挠垂珠的下巴:“人呐,可真狠。”
朝怀霜这个人爱财,但职业素养很高,答应了一大早去递状纸,就真的一大早去了衙门。
月落星沉,天将明未明。
衙门口的那面大鼓被人敲得“咚咚”响。
衙役慌慌张张跑出来瞧,只见朝怀霜咧着嘴揣着手站在鼓前,笑眯眯道:“麻烦小哥通报一声,我来给疑犯卢樟喊冤。”
朝怀霜是衙门里的熟人了,县令最怕看见他,见他就头疼。
状纸不过百来字,但朝怀霜太张扬,一大早敲锣打鼓的,把整条街的人都吵醒了,衙门还是头回这么早就这样热闹。
其实朝怀霜也没说什么,只在堂上道:“一没仵作验尸公文,二未提审死者前东家,三未走访凶案现场及疑犯家,四未问询死者周遭邻居,草草定罪,实在说不过去。”
那县令糊弄糊弄那些个老百姓还行,一遇上朝怀霜,上来直接扯破脸皮,谁能受得住。
当下只能派仵作再验尸体,又差人去请了梅里镇林员外家的管家。
朝怀霜摇着扇子转身,在人群里扫视一圈,没看见叶昀,撇撇嘴,那点儿意趣一会儿就没了。
叶昀哪里晓得朝怀霜闹得这样早,他昨夜去了卢樟家,又去了秀桃家,半夜三更才回,现下还在屋里睡觉。
他睡得倒是香,也不知道不睡觉的除了朝怀霜,还有个人,黑漆漆的夜里跑到他家院子里的树上看月亮看了一宿。
也就是那日起,食肆门口的桥边多了个小摊儿,摊主躺在竹椅上闭着眼睛晒太阳,身边杵了根长棍,棍上挂着条布,上书六个大字——写信、读信、画像。
午时去开门,才晓得朝怀霜已经忙完了。
叶昀瞧瞧日头,问垂珠:“真是我太懒了?”
还是这年头,大家干活都这么卖命。
垂珠打了个哈欠,模样比叶昀还懒。
可没多大会儿,朝怀霜就找到了店里,大剌剌往那儿一坐,扇子摇着:“今儿下午提审林家管家。”
叶昀倒了杯青梅酒过去:“先生辛苦,”随后又从柜台下拿出个纸包,“昨夜去了一趟死者家,发现了这个。”
朝怀霜眼睛一瞪,觉得叶昀抢了自己的活,收了钱,那就是自己的活,搜证还轮不到这个厨子。
鼓着嘴去扒拉纸包,捻上一点放在鼻尖闻,这一闻不得了:“这这,安胎药!”
叶昀看朝怀霜的目光变了,变得很有深意。
朝怀霜一拍桌子:“别拿那种眼神看我,我给人打官司的,涉猎甚广不行吗!”
“可以,当然可以。”
7
正午饭,食肆里相当热闹。
朝怀霜原本想霸占一整张桌子,却被垂珠挠了一爪子,不得不缩进了墙角,堂堂讼师,委委屈屈地挤着,连衣裳都被人压皱了。
叶昀在厨房里忙活,端着碗碟出来,一抬眼就瞧见门口石桥边坐着个人,仿佛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风华。
迎风抬眸,如千树花开。
白色云锦长衫落地,乌发间只有一根发带。
他手肘撑在膝上,架着自己的下巴,螓首膏发,自然蛾眉,一双眼黑白净丽,眸光如飞雾流烟,转侧绮靡。
好一袭春衫桂水香。
就那么直勾勾地瞧着堂中。准确说,是瞧着叶昀。
“诶诶,叶老板,我第一个来的。”朝怀霜咋咋呼呼,伸长了手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