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47)

作者:迟非

他不知道,但他可以问苏溪亭。

但是,若东西一开始就是苏溪亭喂的呢。

苏溪亭看起来一点也不慌张,脸上的笑甚至越发灿烂,隐隐有些扭曲:“阿清啊,我知道你目力过人,探案如神,但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我与你一路这么久了,你竟不信我。”

叶昀从胸前摸出张已经模糊了的纸条:“那日你同垂珠在床上打闹,我收拾床铺时发现了这个,起先还不知道是什么,昨夜我无意间瞧见这张纸条内藏着一个‘赵’字的标识,那标识需得在烛火上微烤后泡入凉茶中方能瞧见,这个标识好巧不巧,我正好识得,玉都赵家,是我的老相识了。”

第68章

“都是猜的啊,阿清,当真与我无关呐,在梁溪时你也查了案,什么死不死的,不都是北斗干的。”苏溪亭已经笑不出来了,但他脸上仍是初见时那副单纯天真的模样。

叶昀瞧着,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只觉得那张脸假得可怕,可怕到让人恨不得伸手过去把那假面抓下来扔到地上,好好看看假面后面究竟是人是鬼。

“你以为震碎了他们的颅骨,断了他们的经脉,就留不下一丝你的痕迹吗?”叶昀终于隐约带上了些许的怒意,“在那碎裂的颅骨里,我在衡山派掌门的后脑处摸到了一根银针,与你腰间随身带着的一模一样。”

“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鹊阁阁主陵游,还是要叫你,北斗之主。”

苏溪亭终于变了模样,面上的一切表情都收拢了起来,好似迷雾散尽,原以为能瞧见漫山遍野的风光,最后只有满目的疮痍。

“什么证据都没有,却什么都猜出来了,我就算不认,你也不会再信我了。”苏溪亭脸上全是寒凉,语气却仍是轻柔,好似叹息,“阿清啊,为什么不信我呢?”

“你若能一桩桩一条条全部推翻,我便信你,只是,你能吗?人说风过无痕,水过无波,真是这样吗?西北的黄沙是风留下的脚步,水面跃起的鱼便是水流的足迹,只要发生过,就一定会有痕迹。”叶昀把那几粒药丸也一并拿了出来,“在衡山派掌门的腹中,还有这个。他是最后一个死的,这药还没完全消失。”

苏溪亭定定看着那几粒药丸:“昨夜我们一同验尸,你就在我身边,当时你在想什么呢?阿清,你让我出去舀雪,就是为了这个。”

“我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苏溪亭好似听见了什么笑话,低声笑了出来,笑得眼角都沁出了眼泪,“为什么,哈哈哈哈哈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们该死。”

“你想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你就是,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吃着我的血肉活下去的,每一笔都是血债。我六岁入鹊阁当药人,鹊阁的药人是什么,就是长着一副人模样的畜生,鹊阁为什么能治好那么多人,是因为每一次施针、每一次制药,都是在药人身上反复试炼过之后才成的。

“从六岁到十四岁,足足八年,我在一个比梁溪县牢房还要小的地窖里活着,我每一日要服用无数的药,有的能疼死我,有的能烧死我,有的能让我窒息,有的能让我癫狂,我无数次从昏迷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稻草上,满身脏污,连墙角的老鼠都不从我身边爬过。

“一日一日,我想死,可我死不了,我试过各种死法,勒死自己、咬舌自尽、撞墙、绝食……可我每次都能醒过来,老阁主次次都救我,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耐药,因为我毒不死,因为那些药物在我身上的反应可以不断地变化,他说我是他见过的最好的药人,是天生的药人。

“八年啊三千多个日夜,我都是这么过来的。我是阴沟里的蛆虫,只有被人踩在脚下的份,只有替人试药的份。直到我十四岁,任何一种药都对我起不了作用了,我已经没有任何反应了,才勉强得以放出来。我失去了大部分的味觉、嗅觉,我活的就像个活死人,我满心的怨愤和仇恨,你说,我要不要报仇?”

苏溪亭站起身,长袍从他身上垂下,他居高临下,好似命运之神:“这只是一个开始,啖我血肉者,必还之。”

叶昀闭上眼:“林瑛何辜,林夫人、乔姨娘何辜,绿簪何辜,阿杏何辜,赤雷庄上下数十口人何辜……你报你的仇,他们却从未欠你。”

苏溪亭耸肩:“谁让他们与我的仇人有关系,谁让他们也享受着从我身上得来的好处。”

叶昀心中一阵软痛,好似被人用钝刀插入,痛感来的迟钝又绵长。

他想起他曾与苏溪亭争辩,他说他罔顾法纪,以杀止杀。

是他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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