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57)
此言一出,满堂震惊。
莫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陵游,花瓣似的唇抖得不成样子,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下意识掐紧莫随文扶着她的手。
突然的寂静之后,灵堂中爆发出一片嘈杂的私语声。
谁能想到,莫一仇刚死,莫夫人就怀上了身孕。
莫夫人咬着牙:“我不知道,陵,陵阁主在说什么?”
“还未显怀,夫人或许还没察觉,不过我今日看夫人频频呕吐,想来应该是已经有了害喜的症状,我给莫庄主验尸,稍后还要割开他的皮肉,场面或许令人难以接受,所以,夫人还是回避的好。”他说得轻描淡写,浑然不知自己究竟抛出了一个多大的雷。
莫随文反握住莫夫人的手,用了些许力道,捏得她手背泛白,莫夫人吃痛,拧着柳眉看他,只听莫随文道:“陵阁主说的是,师娘还是去后头先歇息一下。”说着,冲莫夫人的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立刻搀着莫夫人往后院去。
满室白幡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棺材前的灵位突然从桌上翻倒了下来。
莫余盯着莫庄主的灵位,那惯来笑眯眯的胖脸已经阴沉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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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器应该是一个类似斧头的锐器,最深的一刀在上腹部,斧印直接留在了肋骨上,伤口皮肉外翻,内里有血块凝结,伤口边缘有轻微红肿的痕迹,但此上这些痕迹都不明显,所以,伤是生前伤,说明莫庄主是死前被人砍伤,但砍伤后不久,莫庄主就身亡了,两者前后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至于是不是因为砍伤而死,还需得再看看。”陵游朝阿夜伸手,阿夜立刻从腰间掏出一个长条状布袋,展开后银光飒飒,里面是一套纤细锋利的小刀。
陵游取了一把,从莫一仇的咽喉处浅浅划开。
“能够这样砍伤莫庄主,说明莫庄主当时应该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或许是被人下了药,或许是……”陵游一顿,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尤其是莫家庄弟子的脸上,“中毒。”
“因为就算是熟人作案,要想在庄主面前出手,也不可能将庄主伤成这样。”莫余走到灵位前,将灵牌从地上捡起来,捋了衣袖细细地擦,“而能够给庄主下药的人,一定是他没有防备的人。”
陵游十分配合地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随着小刀游走,咽喉间筋脉尽显,甚至有微微怒张的态势。
陵游盯着那咽喉部筋脉看了许久,问莫余:“发现庄主死后,可有秽物或阳精流下,口鼻处可有涎水和鼻涕?”
莫余撑住桌角:“有。”
陵游起身,把染着尸体粘液和血液的小刀扔给阿夜,褪了一双手套,走到屋门前,深吸了一口凉气,背对着所有人,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那就对了,莫庄主是活活憋死的,而非伤势过重而死,他的口唇、鼻尖、耳廓、甲床都呈现暗紫色,脸上瘀血发绀,除了腐烂的痕迹外,有死后出现的肿胀,眼下有粟粒大小的血迹,牙根泛血渍,流出的血液颜色暗红粘稠。”
“如果你们见过足够多无法喘息而死的人,就会发现,他们死后,尸体的症状都极为相似。我想,当夜,莫庄主应是突发喘疾,无法呼吸,而后活活憋死,在他最虚弱的时候,有人闯进了他的房间,用斧子砍伤了他,做出了死亡原因的伪装。”
莫余此刻已是面无表情,脱下那身弥勒佛一般的皮囊,剩下的,就是当年随着莫一仇平定江湖的高手,他冷静而郑重:“庄主没有喘疾。”
陵游整了整衣袖:“没有不代表不能出现。我看莫庄主有牙疾,牙齿创口伤还有药物敷过的痕迹,我知道有一副方子可治牙疾,而那副方子里有一味药,唤作藤黄。可消肿,攻毒,祛腐敛疮,《纲目拾遗》记载其‘性酸、涩,有毒。’藤黄此药,若是过量,毒性足以致死,死状则为,窒息。”
堂中一人突然瘫软在地。
莫余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府医已经抖如筛糠。
府医看着莫余,突然暴起跪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莫管家不要杀我,我没有毒害庄主啊,我也没有毒害庄主的动机啊。”
烛火将莫余的神色映出两分赤光,他看着府医:“我知道你没那胆子。”
他冲堂中众人抱拳行礼,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若是叶昀在场,一定会对他感同身受,莫余自年少起就跟随莫一仇在江湖上讨饭吃,他们一起受过伤、拼过命,在中原武林相互扶持,他是莫一仇最信任的人,所以真正打理着这偌大莫家庄的人,只有莫余。
如今莫一仇被人害死,莫余恨不得将凶手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