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62)
他们逆着人流,往百花深处去。
叶昀不知为何,脊背陡然绷紧,突然回首望向大街。
卢樟贴过去,站在叶昀身后:“东家,怎么了?”
叶昀的目光在街面上来回扫视:“刚刚有人在看我们。”
卢樟人都站直了,拧着眉心观察着在这街面上来来去去的每一个人,都是普通百姓,实在没有异常。
叶昀却盯着曹家大门,似乎有些不解,半晌摇摇头:“走吧,许是我感觉错了。”
曹家大门里,哄闹成一团的人群中,有人轻飘飘地再次转头,看向越走越远的叶昀和蒋之安。他长得实在太过普通,扔在人群里一眼根本注意不到,他的身边站着个同样面容普通的男人,附在那人耳侧道:“那是赤狼镖局的人。”
“只要他们不坏事,暂时不动他们。”
“可那男子,与陵游相识。”
“赤狼镖局与一般江湖门派不同,贸然动他们,会引起朝廷的注意。先把眼前的事办好。”
“是。”
再说叶昀那厢,去了百花深处才知生意好,铺子就在陵州最大酒楼三元楼的隔壁,铺面一分为二,可在堂中喝酒,也可打了酒水回家。
蒋之安果真是熟客,一进门便嚷嚷:“小二,两壶春竹叶,一叠肚肺鳝鱼。”叫完冲叶昀嘿嘿一笑,“吴酒一杯春竹叶,吴娃双舞醉芙蓉,早晚复相逢。今日便是我请叶叔一尝这春竹叶。”
平日里不见书读的多好,此刻倒是附庸风雅起来,叶昀敲了敲蒋之安的头:“你倒是背的清楚。”
蒋之安一拍胸脯:“那可不,我就是不爱读书,但我脑子还挺好使。”
春竹叶清香扑鼻,闻之便觉春日绽在鼻尖,叶昀一杯下肚,果真浑身舒爽,再倒上一杯,却想起了苏溪亭,那厮活脱脱一个一杯倒,喝醉了爱撒娇,一双眼睛里好似浮着水又笼着雾,瞧着你的时候,只觉得他眼中全是自己,满得都快要溢出来。
那和思念他的袍泽兄弟不同,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一种五脏六腑都叫嚣着想念的感觉,想他就在眼前,伸手就能碰到,心头发着颤,透着密密麻麻的酥软,扰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堂中很是热闹,叶昀刚端起酒杯就听邻桌有人道:“说出来真是难以置信,你可知道前些日子丹阳派与长乐帮在庞州起了冲突,丹阳派的人杀了长乐帮门下大弟子,如今长乐帮正与丹阳派喊打喊杀。没了莫家庄,江湖就如同一盘散沙,谁也管不了谁了。”
“你知是怎么回事,长乐帮那大弟子以前伤过丹阳派门下弟子,当时是为了灭庞州匪患,说起来也是意外,只是长乐帮不肯同丹阳派道歉,因此两派结了仇,后来看在莫家庄的面子上没有追究,如今莫家庄一夕之间死的死散的散,新仇旧恨的没人约束,不就一起来了。”
“原本那长乐帮大弟子还有得救,连夜被人送去了鹊阁,可鹊阁竟然闭门不开,说陵游还未归阁,不瞧病,那大弟子活活就在鹊阁门口给耗死了。”
“要我说,鹊阁也不是个什么好地方,你当陵游是什么好人,从前血莲宗也没他那么邪性。鹊阁历任阁主,哪个坏都坏得光明正大,拿条件换人命,谁也说不出什么,但陵游可不一样,你们可有见过他?如今整个江湖,就没一个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治人全看心情,开心就治,不开心就杀,跟那魔教有什么两样,不过就是仗着那一手生死肉骨的本事。”
“药王谷要是争气些,也不至于让鹊阁占了上风。”
叶昀听着,同苏溪亭在莫家庄一别,他许久都没听过他的消息了,如今也不知人去了哪里。叶昀鲜少后悔什么事,若说后悔,也都是些大事,譬如当年选了奉帝为王,可如今,竟隐隐有些后悔那日将话说绝,他反反复复问着自己,是否不该把苏溪亭扔下。
一大一小带着酒意回家。
蒋子归没有半点指责,只是一拍大腿,恨道:“怎的不叫兄弟们一起去,咱们都多少年没一起喝过酒了,那春竹叶太寡淡,还是得喝苍南的喉中刀。”
喉中刀,顾名思义便知烈的狠,在苍南的冬日,灌下一口能热上好一阵。
蒋子归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叶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直看得蒋子归两腿发软,扯过旁边的郑虎:“主子什么意思?”
郑虎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4
叶昀没去昏礼,蒋子归带着蒋之安去吃酒。
他房里点着灯,执笔作画,窗户开着,夜风徐徐吹,那烛火微微晃着。叶昀已经很久没有动过笔了,他只是随着心思去画,待回了神,才看见画中人蹲坐在海棠花下,遥遥望着他,脸上带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