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173)
他烧完纸,举着自己的手指到叶昀跟前,委屈道:“你爹娘怎么还烧我呢,我多好啊,善良又淳朴。”
叶昀瞧了瞧苏溪亭的手,没有半点痕迹,只有香烛纸钱的香气。他胸口一暖,看着苏溪亭的脸,那形状分明的眉眼,是雨天里的一抹青色笔触,落在了叶昀心里,他攥了攥苏溪亭的手指:“谢谢。”
苏溪亭的手指在叶昀掌心动动:“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叶昀很想问,谁跟你一家人,可到底是没说出口。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一个锦衣男人举着油纸伞走到了坟包前,纸钱烧完淋了雨,成了黑糊糊的泥。
男人蹲下身,手指在那黑泥上捻了捻:“叶伯父,是他吗?”
往年蒋子归来祭拜都是白日,这么多年了,头一次有人在深夜前来。想起连松盈回家后说的话,连蘅恍惚了许久。和蒋子归在一起的陌生人,蒋子归怎么会带陌生人来姑苏祭奠叶昀的亲人。
连蘅在家坐立难安,心中忐忑,又不知哪里来的臆想,觉得叶昀或许会回来。
第80章
他们没在姑苏多待,若说这世上还有哪些地方对叶昀而言有危险,除了玉都,恐怕就是姑苏,都是遍地旧人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有没有人会认出叶昀。
几匹快马在天色将亮时便出了城门,迎着天光,狂奔而去。
等连蘅找到“留园”时,才听店小二道,那一行几人清晨便退房离开了。连蘅也不知道自己心里哪来的那些天方夜谭的想法,他只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好像有故人归来。
最后一段,改陆路为水路,只因八卦门在云南莫愁湖畔,唯一一条马道自月前就被一场雨导致的滑坡堵了,为了按时抵达八卦门,他们只能在平安渡口改坐小船。
渡口全是人,大约都是因为马道被堵,改坐水路的行人,叽叽喳喳在渡口嚷翻了天。
老头抽着旱烟,裤腿卷到膝盖,坐在他的渔船边吞云吐雾,瞧着那乌压压的人群直乐呵,他倒是有条船,只是渔船破旧,无人问津。那头一艘船价都涨到了一贯,能抵上一石粮食的价格了,他摇摇头自言自语:“人傻钱多,人傻钱多啊……”
话还没说完,从天罩下一团阴影,老头叼着烟枪斜眼往上瞧去,看见一行人立在他的面前,为首那人虬髯满鬓、五大三粗,倒是身后,跟着好几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老头没吭声,只是吧嗒嘴抽烟。
蒋子归问:“老汉,你可渡船?”
老头把烟枪从嘴里拿出来,随意用衣服下摆卷着擦了擦烟嘴:“渡,一人二十文。”
这价格,委实也是太低了些,甚至都没问蒋子归他们目的地在哪里。
蒋子归颇有些不好意思:“老汉,我们去八卦门。”
“你们去哪里都好,一人二十文,不还价也不涨价,爱坐不坐。”
苏溪亭从蒋子归身后走出来,抛给老头一两银子:“那就出发吧,到了你再把多余的钱还给我。”
老头眯着眼睛去看苏溪亭,咧开嘴笑,露出一口黄牙:“嘿,俊后生懂事。上船吧。”
那渔船看着不大,可等几人上了船,才知这船做的颇有讲究,船沿一圈位置,船沿下还楔着一圈木板,翻下来就可以当成另一排稍低一些的座椅。
叶昀扶着船沿,看那老汉站起身,烟枪往腰间一插,吆喝一声:“开船咯!”
声如洪钟,传出去很远,甚至连水面上都荡开了波澜。
小舟从渡口摆出,好似一尾鱼,轻轻巧巧,又稳如泰山。
老汉撑着竹篙,立在船头,脚下好似两根钉,死死钉在船上,半点都不摇晃。
“几位去八卦门凑热闹?”老汉问道。
蒋子归眉心一拢:“什么热闹?”
“诸位还不知道啊,那八卦门白掌门添丁,明日百日酒,宴请云南四方豪杰和百姓,正是热闹,你们瞧那渡口的人,一半都是冲着八卦门去的。”老汉收了竹篙,又从腰间拿起烟杆抽上一口,烟杆一指,直直点向渡口。
蒋子归面色更不解了:“白掌门如今该有五十了吧,孙子都有好几个了,还添丁?”
船在水面上往前飘着,老汉叉腰抽烟,一双腿脚精瘦有力,小腿肚肌肉遒劲,肤色黝黑,他哈哈一笑:“五十算什么,那给他生孩子的妾室才十八,一树梨花压海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几人互相对视,他们来前,却并不知道八卦门正在办喜事,八卦门同武林盟主齐方恕一贯没什么来往,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给齐家送东西,竟然还要蒋子归亲自押镖。
老汉把蒋子归一行人放在了渡口,那渡口是八卦门斥巨资修建,平日里也都是八卦门的弟子在这里把守,因而比上船的渡口要豪华有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