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45)
然而流光溢彩的繁华回忆里,掺着的,是溅着血的现实。
自他投笔从戎后,便再没去过这样的销金窟了。
苏溪亭也不多劝,只捧着碗笑,等到十五那日,他自有办法把叶昀拐进去。
4
十五那日是个朗夜,月挂星汉。
弦河那头靠南边有条大名鼎鼎的勾玉巷,整条街巷灯火通明,热闹得如同白昼,巷口是条夜市街,卖麻腐的、卖鸡皮麻饮的、卖荔枝膏的……小摊一个接一个,空气里飘浮着各种香气,勾得人馋虫大动,而那混杂在一起的香味里,还有一丝脂粉香。
夜市街往里,小楼渐渐就精致起来了,雕梁画栋,红色的灯笼挂在楼前,栏杆上缠着各色的绸带,倚栏而笑的全是寸寸雪肤。
翘檐上挂着小铃铛,风一过就是清脆的铃响,嬉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苏溪亭怀里抱着垂珠,大摇大摆走在街上,两边都是青楼,姑娘调笑着冲他招手。“饮碧阁”的招牌极为显眼,是混了金粉写就的字,在烛光灯笼里亮得晃人眼。
“听说今儿有新花魁,陈兄先前可有什么风声?”
“孟兄哪里话,您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徐妈妈嘴严得很。”
“也不知今晚是哪位兄台有此艳福,能抱得美人归。”
人影憧憧里,都是呼朋唤友的声音。
苏溪亭随着人流进去,在角落里寻了个凳子坐下。他倒是显眼,郎君生得昳丽灼人,怀里的黑猫皮毛水滑,一人一猫,施施然往那里一坐,引得众人侧目。
垂珠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实猫,第一次来这种烟花地,觉得有意思极了,乖乖趴在苏溪亭怀里,前爪搭在他的手臂上,一双猫眼四处看。
鼻尖突然涌来一阵花香,一只纤细柔嫩的手将将伸到苏溪亭肩上。
“爷。”
还没碰上,就好像凭空冒出的一只手,骨骼明显,指节修长,直直格挡住那姑娘,然后往下一按,按在苏溪亭的肩膀上,有些刻意地掐了一把。
“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自己来就算了,还拐带垂珠。
叶昀瞧着这满堂花翠,前尘往事打着卷儿地往他脑子里涌,面色有些差。
那身着纱衣的姑娘被彻底忽略了,站在一边,插不进两人间去,咬着下唇不甘心。
苏溪亭抬手握住叶昀的手,顺着往上圈住他的手腕,带着他落座:“哎呀,叶老板,你就体谅体谅我这没见过世面的俗人,实在是心痒难耐,一把年纪了连青楼都没来过,说出去岂不是丢死人。”
叶昀懒得与他计较,把垂珠抢了回来,轻拍它的脑袋,骂道:“没出息。”
也不知是骂垂珠还是骂旁的什么人。
苏溪亭只当没听到,仰着脑袋看那花台,一只手仿佛是习惯似的,又攥住了叶昀的衣袖。
“听说今晚有新花魁,也不知是个什么样?”
江南妓子,没有差的,单就说那扬州瘦马,能迷得男人晕头转向。
但,叶昀转头看过去,若说美,眼前人才是真的生得美,轮廓虽棱角凌厉,但眉眼应是随了母亲,生成了一副挑月桃花眼。而他又生得颀长,整个人便充斥着一种极致的矛盾感,那一丝妖异攀着英俊,透着风流。
这么一想,什么花魁都不期待了。
“总不过是两只眼睛一只鼻,不然还能生出四眼双口不成。”叶昀嘲讽。
苏溪亭勾着他的肩膀,往他身上一靠:“瞧你说的,就好像全天下都没有美丑之分了一样,无趣。”
花台上鼓点渐起。
苏溪亭的手在叶昀肩膀上快速拍了几下:“出来了出来了。”
刚出来的只是开胃菜,仿的前朝壁画上飞天神女的装扮,红绸绕身,琵琶惊弦。饮碧阁里随着那琵琶第一声响起,全场突然安静,只见台上女子肌肤似雪,金色的面具下红唇勾起,腰肢柔若无骨,委委一绕,才看到肚脐上的珍珠。
叶昀目光淡淡,自人群中扫过,男人眼中的欲望与渴求,就像是潮气一般,慢慢蒸腾而起,笼罩着整间大堂。
神女踩着鼓点起舞,苏溪亭也跟着节奏,在叶昀肩上轻打着节拍。
叶昀侧头看他,那双美人眸中只有漂浮着的虚假笑意,内里却毫无波澜。
只这一眼,叶昀明白,苏溪亭不好女色。
“好看吗?”他问。
苏溪亭答:“好看啊!此等美景,恐仙境难比。若能得这样的美人日日相伴,一掷千金也未尝不可。”
叶昀笑起来:“你有千金可掷吗?”
苏溪亭摆手,嘴唇下撇,故作可怜:“我自己都卖给你当店小二了,哪里来的千金,只能干看着咯。”
两人就这么插科打诨,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