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6)

作者:迟非

仵作侯在一旁:“侯爷,在下反复检验过将军的尸体,除战中所受的皮肉伤外,确实无一致命伤。

“在下曾见过身中‘断梦’之毒而死之人,指尖泛红,唇色如血,银针下到喉下三寸变黑,确实是中毒而死。”

松明飞背过身去,长叹一声:“我知你难以接受,我看到的时候,也很难接受。”

康云舒猛地把白布盖回去,快步行到停尸帐外,面上无甚变化,胸口起伏却明显变得剧烈起来。

“三天内必须找到凶手,战事胶着,我们没时间,”他侧头看向松明飞,许久才开口,“伯谦,提审一干相关人等,带到我帐中,一个一个我亲自审。”

那日与常映秋有接触者共八人,含伙头兵两人。

大帐前,康云舒突然止步:“伯谦,你也回避。”

松明飞脸色一僵,随即笑笑:“行,那我先去与容小将军商议如何潜入潼关、庄荫。”

“不,你去找程无双,告诉他苍南铁骑的作战风格,到时候我希望他能与我各领一支苍南精锐,烈沙营我亲自领兵,靖沙营归他,万不可再出娄子。”

康云舒言罢径直进入大帐,松明飞就站在帐前,半晌低声笑了出来。

再抬头时,眼中湿润如水,被苍南刮人的寒风一吹,便红成一片。

分开提审八人,康云舒抵达军营后直到月上中天,帐中的火盆都燃得差不多了,才算审完。

手下压着厚厚一沓纸,来回比对、交叉,烛火昏暗摇晃,看得他双眼干涩难忍,那一张张纸摆在他的面前,他却觉得胸中的火快将自己焚尽了。

“均贺。”

帐外有人叫他,是松明飞。

康云舒抬头,盯着帐帘一动不动,寒意从脚底板往四肢百骸蔓延,手掌突然卡在案边,死死扣着,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冷静。

康云舒张张嘴,艰涩道:“伯谦,太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明日白天,我要跟着程将军练兵,晚戌时,咱们老地方见吧。”

康云舒闭闭眼,只觉得鼻尖酸涩难忍:“好。”

——

玉都赋宁宫。

寝殿里燃着烛,明明灭灭,屋外狼声呜咽般的风声一刻不停。

奉帝睡得并不安稳,他仿佛被迷雾包围,耳边是盔甲的敲击声,他觉得冷。

眼前突有一线光似刀劈斧砍,划开迷雾直达眼前。那是一柄三棱透甲锥,枪长八尺,枪尖破雾而出,寒星点点,银光皪皪。

奉帝连退三步,惊得面如白纸。

枪尖在他眼前寸许骤然收回。

一只如白玉凝成的手握在枪柄之上,随后,那人信步而出。

铺霜曜日盔,钓嵌梅花榆叶甲,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齿编贝,唇激朱。

“王爷,您若心之所向,臣便为您扫清前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是陛下,臣做错了什么?”

枪尖对准心脏,扬手便是一击。

奉帝从梦中惊醒,寝衣贴在身上犹如过水,他在这暖若春日的屋子里生生吓出一身冷汗。

“崔显!崔显!”

崔显推门而入,带进一卷冷意,奉帝打了个寒颤。

“陛下,老奴在。”

奉帝攥紧了明黄色的被子,后脑阵阵痛麻:“术士到哪里了?”

“快则两日就能抵达玉都了。”

“让他们再快些,再快些!”

“是。”

7

腊月十五,是夜,苍南的天空里悬着一轮整月。

泗水之滨依然刮着边塞的风,水流潺潺,夜里听得分明。

松明飞背手立于岸边,仰头去看寒月。十二年前,最喜欢在这里观月的是叶昀,一年四季,凡是没有战事的夜里,几乎都能在泗水河畔找到他。

他总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那时的月亮从不教人觉得冷,手中一壶明月醉,笑声能随泗水传至很远很远。

身后脚步声渐近。

“均贺啊,你应该给我带壶明月醉来的。”

康云舒的声音响起:“战时哪里给你去找明月醉。”

松明飞笑出声,缓缓转身,他穿了一件旧衣,淡青两截长衫,脸冻得青青白白,在这冬夜里像个疯子。

可康云舒却觉得那一刻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变。

“为什么?”

松明飞摇摇扇子:“我等这这场雪等了十二年,从三十岁等到了四十二岁,比我想象得要快,我原以为报应不会来得这么快,连老天都等不下去了。”

康云舒这些年蓄了须,眉目之间也有了纹路,眸光不似从前那般明亮。

十二年的时间,在每个人身上都落了刀痕。

康云舒无法接受:“等了十二年,为了通敌叛国,毒杀将帅,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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