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190)
能活着就行,这世间事,但使能够活着,就总归有路可以走。
然而,少年眉梢初时还淡如胭脂的红痕,变得愈发鲜艳,愈发深沉,像是有一滴滚烫的血,正从他骨髓深处,拼命地要挣扎出来。
你看,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就只是为了一张脸。一具好好的,快活的身躯,就非要用这样不计后果的方式,将自己的命,渡进他这具早已被寒毒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躯壳里。
而他什么都没有,连一条像样的命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为自己受苦,看着旁人为了她,对自己生出滔天的嫉妒与恨意。
他想说些什么,匆忙的张了张口。
最终却又闭上,万念俱灰,只是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他什么都没有。
只是她捡回来的,一个好看的,快要坏掉的玩意儿。
甚至配不上教她心疼。因为她耗损心血,几乎死去,换来的,也只是一个“好看的玩意儿”能多活几天的机会。
而别的人,拥有长足的生命。却都可以为了她的耗损,理直气壮地愤怒,可以劈开药臼,可以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嫉妒。
怨恨。
像无数条细小的冰丝,从他被勘乱针强行镇住的心窍里,疯狂地滋长出来,缠紧了蚀满寒毒的骨骸。
不走又能怎样?这个“沈公子”,总不能将她这样药王谷主的高足,带回那贫瘠而又空无一物的寒潭里去。
本是无所谓的。但现下,他不愿意,他不舍得。
他甚至不敢去想,她如今“看腻”了自己,此后又会怎么样。是会对着另一个人,也露出这般明快又温柔的笑容么?会为另一个人,也熬药,也施针,也会……不惜性命么?
倘或,他此前稍微花点心思,倘或,他拥有天机阁那泼天的势力。
倘或,他能将这世间所有崭新的,漂亮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每日变着法的哄给她。
她是不是,就不会“看腻”了?
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燥热,混杂着羞耻,轰然冲上他的头颅。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猛地抬起头,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从身后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少年似乎想说什么,想辩解,想挽留,想问她是不是在说谎。
可她一直是这样对他讲话,从不是对一个情人,甚或不是对一个普通的男子,而是对一个随时会死掉,麻烦的病患。
“嗯。”最终,就只能垂下头,黑发柔顺地滑落。
“青姑娘,说的很是。”
少女点点头,十分满意。
“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老实待着,别又想着杂七杂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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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教这天机谋主,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真个太也困难了。
青归玉咬着牙,指尖内力流转,迅速封住他心脉周围几处大穴,试图将因她一掌而激起的逆行气血强行压下去。这人实在是个活的麻烦招子,连行气疗伤都比旁人凶险百倍。
她半蹲下身,一手握着他的手,将黄帝绝针内力缓缓渡入,另一只手,则不得不绕到他身前,扶住他不住摇晃的肩头,免得他一头栽倒在地。
这姿态,委实是太过亲密了。
几乎是将他半揽在怀里。
青归玉气得要死。
金声公子倒像是想笑,像是要哭泣,又像是咳嗽,最后所有情绪都堵在喉间,只混杂作一声破碎的吐息,又呕出一小口血来。
青归玉被这口血搞得没了法子,手上加了力道,将他从地上半提半拽地弄起来,按到一旁的床榻上。
他顺从地倒在榻上,玄色的衣袍和长发散乱铺开,宛如血泊里铺开巨大墨色花朵。漂亮的脸上,方才留下的靡丽红晕尚未完全褪尽,与唇角的血迹一时共色。
“别动。”她冷冷地道。
他便真的不动了,只是呼吸变得急促而散乱,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睛里水色愈发浓重。他偏过头,将脸埋进柔软的枕衾里,像是羞于被她看见此刻的神情。
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这副样子,简直反倒搞得她像是在欺男霸女一般。
明明是自己被强占了便宜,到头来,还得操心这混账东西会不会当场死在自己面前。
好在他应该晓得今日事情复杂,来的时候便事先嵌入了几枚蚀骨钉。
因此上她不需渡血,但也废了不知多大的功夫,才使他体内乱窜的气血总算平复了些。
“先睡。”她站起身,“先别死,明日再算账。”
他没有应声,只是依旧抓着她的手不放。
青归玉试着抽了抽,没抽动。
“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