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206)
干燥,又飘散着清冽冷香的温暖。被褥柔软,身下的床榻坚实而安稳。
完了。这就是她心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
居然给这个大麻烦治好了眼睛,
头疼,实在是太头疼。
可是那冰壁上的脉络图实在是太过于巧妙,手上技痒,见猎心喜这毛病,七年了也不曾能改得掉。
试问天底下哪个自负高明的木匠,经过鲁班祖宗的门口,能忍得住不上去咔咔挥两下斧子?
因此她躲也躲不过去,只得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目力有些模糊,只看到一片熟悉的玄色。
那玄衣青年正坐在榻边,像是座沉默的孤山。他牢牢地抓着她的手,攥得那样紧,好似她是即将从悬崖边坠落的最后一点星火。
曾覆着厚重冰翳的桃花眼,此刻清亮如洗,仿佛被寒潭之水涤荡去了所有尘埃,露出了底下琉璃般的底色。
就像是有名工大作,精巧地裁剪开一泓洗练的生香真水,再使胭脂乘兴一笔,于眼际绝妙地写就。
究竟是为什么这样红呢,她才发现,这双散去了冰翳的美丽眸子,盈满着泪光,
忽然明月开天闼,一时流水动沉星。
不是那种惊天动地的嚎哭,也不是委屈的抽噎。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脊背挺直,脸上甚至撤去了所有表情,丧失
了一切的变化。
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毫无征兆地从那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滚落,划过苍白的脸颊,最后没入玄色的衣襟里,不见踪迹。
这天底下最会算计的脑袋,最能言善辩的嘴唇,此刻却像是全然失了效用。他只是这样在她身边,绝望地,不停流着眼泪。
好家伙,真是见了鬼了。
她,青归玉,差点在万年寒潭里被冻成冰棍,好不容易捡回条命。
待到醒过来,没等先给自己叫一声屈,倒先看见那个被她救了的罪魁祸首,正抓着她的手,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
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她见过他装可怜,见过他犯病,却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
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想抽回手,顺便骂他两句。
可她才刚一动,眼前那张哭得我见犹怜的漂亮脸庞,神情骤变。
简直像一个机括。
他眼中那汹涌的泪意,倏然一滞。
沈镌声猛地拉回她的手,抬起头,那双清亮得能映出她倒影的眸子,死死地锁住了她。
一瞬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漉得干干净净。
那股子残存的恐惧,在他眼中迅速凝结,卷起,落下,最终化为一种疯狂而偏执的暴戾。
“你醒了。”
他说的不是问句。
青归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你先放开。”
就是这句话。
她只觉得一股力道袭来,整个人便被他从柔软的被褥间掀起,狠狠地按回了床榻之上。
金声公子欺身而上,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他高挑清瘦的阴影之下。散落的黑发垂下,拂过她的脸颊,带着冰凉的痒意,像是被无数蛇信舔舐。
他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的利刃,方才那点流荡的悲戚荡然无存,只剩下令人胆寒的锋锐与决绝。
“你……”
青归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脑中一片空白,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漂亮,此刻却用冰凉的指腹,压着她温热的颈侧动脉,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脉搏的每一次剧烈跳动。
缠绕在腕间的金丝,在晨光里闪着冰冷的光,锋锐的边缘几乎要割破她的肌肤。
他没有用力,只是这样虚虚地拢着,却已经足以使人感到窒息。
“青姑娘。”
金声公子俯视着她,那张泪痕未干的脸上,此刻却明白地显出了戾气。
“你掉下去了。就在我面前……掉下去了。”
他绝望地控诉,乌黑的发丝与金线一同垂落,像一张用美丽与危险织就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有冰冷的水珠掉在她的脸上,那双方才还在流着泪、清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近在咫尺。
“你若是再敢……”这青年俯下身,像是咬着牙,语调缓慢,
“你若是再敢像这次一样,用自己的命去换……去试……我就……”
青归玉被他压着,本能地挣扎了一下,却被他压制得更紧,动弹不得。
那股熟悉的,被当做棋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名火,又噌地一下冒了上来。
“你便怎样?”她也来了脾气,仰起脸,心里觉得好笑。
“杀了我么?沈天机,你如今可真是不怕死。”
沈镌声顿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溢出着苦楚。扼住她喉咙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