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笑，把手腕扬起，转了一转，给他看那双手运转自如。

“好得很。”

然后又对着陆归衍点点头，说道，“小师兄，承蒙关心。”

陆归衍脸色却有些难解，视线看向她手中翠竹。

“并非此事，”他说，踱了几步，身上无妄剑随着他的动作又发出轻响，

“谷中执法堂师兄师姐，恐怕此刻正在赶来路上。”

青归玉心底蓦地一沉。

药王谷执法堂，专司谷中弟子事务，金针杀人外加情蛊这么一闹，恐怕她青归玉的“所作所为”早已传回谷中，执法堂势必遣人前来清理门户。

更何况……她想着，手指抚上自己腕间旧疤。

陆归衍见她脸色不佳，垂下眼睛，长叹一声，

“我此时先来一步，便是为此。”他左手按上无妄剑鞘，看向她腕间，“如何？”

青归玉向他伸出一只手，示意他稍作等待，陆归衍便不说话了，一双眸子静静的等着她。

她咬着牙，手中竹笛转动，迫着自己尽力思索。

原来这才是沈镌声那“甘遂白及”的药方哑谜。此刻只要她紧紧随上陆归衍的脚步，以二人师门情分，再加上他的剑术名望，应是必能护住她平安。

然而这般实在太过对不起这位小师兄。

且不说师门情分，此事毕竟因她而起。若因此番回护于她，而使陆归衍在药王谷中，甚至江湖中名望受损，怕不又恰恰暗合了金声公子的筹谋。

这样便正中沈镌声的布局。他这般放了她出来，既保全了她的性命，又以内讧削了药王谷声誉，同时可令陆归衍此人，身败名裂。

化环转属，反覆相生，真乃江湖第一策士。金声公子这一筹三计，着实狠毒得要命。

沈镌声算准了陆归衍必会相护，这样才是真正头疼。她仿佛能看见金声公子对着她轻轻笑起来。除了保她无事之外，这疯子确是什么都不顾的。

如何解？

如何破？

青归玉仍旧咬着牙，手中竹笛转了一圈又一圈，向岸上走去。

她看了陆归衍一眼，见他此时倒是十分淡然，仿佛想定了什么似的。二人同行，无妄剑就挨在她的身边，陆归衍那染血的白衣在侧随着江风卷起，甚至让她身上都沾了几点血色。

就这一眼，她突然想起陆归衍方才递给她的那药王谷伪造金针，心中忽然有了些主意。

“小师兄，”她笑道，竹笛背在身后，仿佛这竹子不在手上，而在心里。

江风拂动，她就这么成竹在胸地说，

“若是执法堂赶来，小师兄千万莫要出手，我在此中自有办法。”

她四下看了看江滨，踌躇了一下，说道，

“不过，恐怕要换个地方。”

七年后这金声公子设的局，就让七年前的那个沈镌声来解。

毕竟救过这样一条险恶的性命，她也不是毫无长进。

*

那时候药王谷的夜晚，可比现在黑的多了。

青归玉摸进药庐，这屋里头没有一点亮光。她不确定那个身中寒毒的少年还在不在药庐内，想他寒毒如此深重，她不禁有点担心。便唤了他一声，

“沈公子？”

药庐里的榻上传来一些细细簌簌的响声，那少年还好好地，她松了口气。

青归玉放下身上的药篓，从柜上拿下来些灯芯草，捻得实了，把油灯挑亮。一时摇光轻曳，充满了整个屋内。

就见那少年微微侧过头，把那张好看的脸对向窗外。

她觉得有些蹊跷，便掌起灯，走到榻前，低头看他出了何事。那少年倚着榻，闭着眼，乌发垂了下来，直到小臂，手里紧紧攥着一根她的金针。

青归玉看了他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才反应过来是她手里这盏油灯所致。她掩灭火光，把暗了的油灯放回她的书案上，坐到那少年旁边，问他，

“你不想用油灯么？”

少年缓缓地睁开眼，先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然后低下头，犹豫了一下，

“嗯。”他说，“有些不舒服。”

她一片了然地点点头，“似此凶狠的寒毒，确是不多见，”

青归玉心里寻思着，身中寒毒之人畏见火光，这倒也容易推想。若是这少年最终不治，定要将这一笔录到她的脉案上，学有所进，似此倒也不亏。

乘着窗外那点熹微的月色，她扫了眼少年手上拿着的金针，指了指，问他，

“哪里来的？”

他突然仰起头，看着她，几乎能看清眼睛里那点冰色的薄翳。脸上显出了些张皇，带着肩侧黑发都在颤动，对她解释道，

“青姑娘昨日施针的时候，落下来的。”然后又低下头去。

青归玉见他这神情，叹了口气，“我又没在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