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34)
因为他本就快要死了,命对他来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青归玉叹口气,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用一部分生命换来的七年时光,原来希望这少年能更珍惜一些。
院落中数十条丝线交叠如弦,晶丝借着玄冰雾气,在月光下泛起霜花。
有厉声破空,杀手的袖箭撞上蛛网般的丝阵,竟似坠入冬月寒雾的蚊蚋,凝着冰渣悬停半空。
他捧着冰炉,指尖轻勾。边上丝线骤然紧绷,袖箭倒射而回的速度比来时更快,杀手眉心爆开血花的瞬间,箭镞已结满冰晶。
几根金丝上掉下血珠,落在冻雾里,未落地便凝成赤冰,坠在网般密布的丝线上,依稀能听见叮当细响。
另两人大声呼喝,拼了自己身中寒钉,以搏命的打法,拿兵刃向他砍去。
金声公子扬起手,指间拉住四根晶丝,与他腕上金线勾连。天机百变,忽地五指收拢如摘星辰,旁边横斜的阵线倏然收束,齐齐挤压绞了过去。
与砍来的兵刃相击,双刃反卷,凶狠地刺中了那两人的喉咙,四面线刃包夹上身躯。青年指尖金丝忽隐忽现,伴随着血肉撕裂的声响,寒雾蓦然转暗,瞬时崩开一片血色。
剩下的使环刀的虬须杀手疾忙向后两个纵跃,出了这险恶之极的金丝线阵,兀自又惊又惧,横刀盯着他,气息都不太顺畅。
他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番话,青归玉半个字没懂,只听见他最后问,沈天机?
在这四面围绕的赤色金丝中,沈镌声孤身独立,鲜血顺着丝线从远处流到他手上,又循着他腕上丝线滴落。
血雾冷雾都夹杂在他四周,旁边丝线纷纷然牵扯百端,他手捧着冰炉,点了点头,
“动不了,杀不得。”他低着头,发丝垂落,有些出神地凝视那染了红的冰雾,轻轻地如同呢喃一般。
忽然抬起头,声音清楚了些,说道:
“转告贵方主人,如果还想与青姑娘说话的,大方些,先来找我。”
他抬手抚上身边丝线。
那晶丝上浸透了血,铮的一响,震颤时悬空翻开小片血雾,他继续说,
“可惜沈镌声被种上了情蛊。又善妒的很。若是过不去时,请先用命垫一垫。”
那虬须杀手见这是要放条生路,赶忙收了兵刃,对他一抱拳,纵跃几步,向着远处隐没。
沈镌声盖上手中冰炉盖子,那雾气稍稍淡去了些,他穿过余下的冰雾,绕过那夹杂横乱的丝线,走到青归玉的窗下,仰起头,
“青姑娘,”他问,语带一点点祈求,眼波浮动,“能让我上去么?身上衣衫被血污脏了,很冷。”
沈镌声举起双臂,好似要给她看那手腕上被她封住功力的两点金芒,就见他双手自指尖至腕,都被那玄冰寒炉冻得颤抖。
青归玉从窗户上探出半个身子,抱起双臂,皱着眉头,
“沈镌声,今天这些人有多么蹊跷,反正我问你,你也不会说。你还有其他事需要我知道么?”
金声公子对着她微笑,睁大了双眼,仿佛真的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两只手一拍。
“嘲风。蒲牢。”
从窗下黑影处闪出两个人影,其中一名身形佝偻,是个老者。青归玉定眼看了看,认出正是那日客栈门前追杀沈镌声的哑声老人。
那老人看了沈镌声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极其怨毒的神情。
若是她自己被人用这种无比痛恨的目光盯着,那是无论如何决计睡不着的。
但是沈镌声轻轻巧巧的,对她十分温柔地说,
“天机阁这两位楼中魁首,赠给姑娘,权当个护卫。”
第19章
被称作嘲风的老者生着双老鼠似的黑溜溜小圆眼睛,右手里吊着个精铁烟杆,听他这样说,沙哑的嗓子嘿嘿一笑。
“咱们公子今日倒是仁慈得紧,就这么放过那厮,让他跑了?”
沈镌声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手腕上晶丝沾染的血迹,
“围师必阙,穷寇莫追。”他缓缓道,“留一条生路给他们。若是赶尽杀绝,这些人岂非次次都要与我拼命?”
老者提着烟杆,仔细端详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残尸,仿佛看的不是人,而是在品鉴什么货物。
“这等死士,要我嘲风楼训养出来一个也不容易。”老者抽了口旱烟,讽刺道,“此人放回去,可惜,实在可惜。”
“走过活路的,以后哪里还能再当死士。”玄衣青年慢条斯理地说着,转动着手中的寒炉,
“见过光明的困兽,逃了一次,便会想要逃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无数次。”
“废了。没什么可惜的。”金声公子垂下眼帘,接着道,“连带着他们手下其他人,心思也得动摇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