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以为我下了情蛊(52)
这少女如此年幼,指点起来居然毫不客气。语气十足凶狠凌厉,那少年低着头,好像很是局促,又好似十分怕她。
她说完这话,又转向青归玉,道,
““霸下”楼魁首,可不好听了,”少女背着手,娇声娇气地对她说,“可别这样叫我。”
“姐姐叫青归玉,我叫李称金。未必是真名,也不好说全部是假意。”少女向着她低一低头,又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笑道,“咱们各退一步,我不去问姐姐,姐姐也莫来管我,这样可好么?”
这小姑娘为人说话都十分奇特,青归玉暗暗纳罕,于是对她笑了笑。
“姐姐,”自称李称金的少女点了点头,瞧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坐上油壁车辕,环佩叮咚,两只精致的绣鞋在下面晃晃荡荡,对青归玉说,
“此去药王谷,称金替姐姐安排。但劝姐姐多留在我们阁主身边几天。”
她那乌黑的眼珠一转,撇了撇嘴,狡黠地笑道,
“怕是能省下多少人命。比起包下整个渝州城的医馆,治上个十年八载,积攒阴德还要快些。”
第28章
中州城北邻药王谷烟岚,南接帝京御道,较之渝州繁华许多。长街两侧,朱漆雕梁画栋,珠玑罗列,商旅往来络绎不绝。
青归玉踏入城中,心中却隐隐不安。这客栈鎏金走彩,倒与那满身佩环的少女风格颇为相似。她与李称金同行一路,愈发觉得这位少女举止间透着古怪。
即使是公卿世族,豪商巨贾家的小姐,也没有打扮得如此富丽繁杂的,浑身配饰多到几乎接近庸俗唐突的地步。
“嘲风”“蒲牢”之外,这华服少女便是天机阁九连楼,魁首九龙子之一的“霸下”李称金。
“霸下楼掌管天机阁诸条商道,”李称金声音清脆,垂珠连饰在她身前晃悠,金累丝缀着的流苏也随之乱颤,“姐姐,但我不愿意你问更多了。”
“与其留在我这里,不如去见见我们公子。”少女皱起眉,把一个镂花匣子望她这边一推,那双灵动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免得他像只呆头呆脑的孔雀似的,前前后后到处开屏。”
那可是号称天机谋主的人,沈镌声无论如何,也与“呆头呆脑”这四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青归玉接过那个匣子,入手极寒,有点好奇,于是问她,“这是什么?”
“玄冰。”李称金又狡黠地一笑,“姐姐别弄丢了。当年天机阁凿空半座雪山得来的,为此甚至让人家整个门派陪了葬。”
她摆了摆手,续道,“姐姐别这样盯着我,那时候称金可还没出生。天机阁多少孽帐?我才十四岁呢,我可不替人背这个骂名。”
李称金低下头,继续翻她的账册,使手指虚空朝门那处点了点。
青归玉掂一掂那玄冰匣子,记起那天沈镌声用它置于手炉中迎敌的事情。
这倒也容易猜想,他的寒髓功在这七年里几乎大成,如今还能堪堪保住这条性命,除了和当年一般的蚀骨钉钉骨,想必天机阁还是有些别的手段。
她一路走,一路在心里推敲这玄冰的用法,如何理脉,如何循气,最终觉得有些不妙,这不过是以毒攻毒的旁门外道,用着玄冰暂且吊命,哪有不加倍蓄积寒毒的道理?
但却总也没想到,这玄冰是用来浸浴的。
青归玉抱着竹笛,绷着脸,在门外头走过去,又走回来。踱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掐死之前因为一时好奇而答应李称金的自己。
玄冰匣子极阴极寒,拿在手里简直烫手,这可恶的责任心。
最后青归玉扶了扶额,打起精神,敲响那房门。
“来送东西,本来还想问一问,”她停顿了一下,“但我认为那些袭击者的来路,沈天机也不会告诉我。”
“青姑娘,”
她愣了一下,从未听过沈镌声这般浸着水汽的哑音。素日里清越如击玉的声线此刻如同沉在寒潭深处,青归玉挠了挠头发,指尖死死扣住竹笛。
“当然不会告诉青姑娘,否则我还有什么价值?”言语里颇是掺了些悲哀的意味。
但这悲哀却没有持续多久。
就听见他轻轻地说,“我的眼睛好了,你要不要来……看看我?”
眼睛好了?
怎么可能?
青归玉心里十足疑惑,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竹笛在掌心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她站在门外,一时间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被扑面而来的寒雾激得后退半步,温度急变,玄冰匣子突然发出清脆的喀嚓声,房内雾气缭绕,寒气逼人。
青归玉终于明白李称金那句“开屏的孔雀”是个什么意思。
金声公子半身浸在冷雾弥漫的寒水中。这水池通透莹白如玉,玄冰碎屑在他肩头凝成细碎的小片,在水波轻漾间,简直像是某种诡艳的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