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就在云门寺(7)
关梨青抬头看看身边的梁伯父,一撇八字胡下嘴角微微扬起,他正在对她微笑。十岁的关梨青早已清楚,梁伯父是阿耶军中同仁,在龙武军出征突厥之前,两家人的府邸也离得很近,是可信赖之人。
“梨青,阿耶和阿娘就来找你。”
砰砰砰。
关梨青在黑暗中睁开修长凤眼,有人用棍子敲打牢狱中的围笼。
“关梨青,有人送饭。”
她勉力从潮湿的稻草堆上坐起来,黑暗中一阵金属碰撞的声响——手脚都带着镣铐,行动起来四肢沉重也颇为不便,但没人在乎。此刻她穿着褐色褴褛囚衣,从头到脚都受了伤,枯黄的长发披散,打赤足,蓬头垢面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年龄和表情来,甚至是男是女都很难再分辨出来。
矮胖的狱卒用大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打开围笼的铁门,方形竹篮递进来,放在地上。揭开一看,有三个菜和一碗米饭以及一叠糖墩儿。女子也不着急用饭,把装菜的碟子先拿开,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关梨青瞥了那狱卒一眼,后者立即熟视无睹地转头离去。县衙的狱卒收入低微,要家中赡养父母和妻儿,又要应付与同仁应酬吃喝赌钱,昨夜还在城东的桥底酒肆输了半个月的饷银,自然他也会有额外的钱财弥补掉这个亏空。
待狱卒走后,关梨青整个人都贴在围笼上,她需借着外面墙壁的微弱灯光,才能看清字条上寥寥四字:“水仙已殒。”她面无表情地将纸条卷成小团塞进嘴里,转头端起地上碗筷大快朵颐。
再说隋秋风。当下她回到寺内,找到阳雁大师,正巧遇见照看鸽舍的小沙弥一并送来灰鸽带回的信函。
“曾大人复函,说已经在组织修复断桥,但工事险峻,一时半刻也无法通路,不过这几日内会先想办法行架好运送日常用度的滑索。”
“他对第二封信可有回复?”隋秋风急迫地问道。
阳雁大师阴郁地摇摇头:“许是曾大人觉得就这样一封信就屈服于歹人太过于草率。两只信鸽只带回一封信来。我今晚会叮嘱寺中所有人戌时后一律留在禅房内,没有得令不得随意出门,也好避免凶案的发生。”
“那些香客怎么办?”隋秋风问道:“今日我见与我一同住在左院的香客没有三十也有二十八九人。如何去限制他们的出行?”
阳雁大师沉默半响不语:“我会安排几名巡寺僧人今晚守在后庭中央,这样可同时看住左中右三个院落。若左院有人出去,就先劝阻回去罢了。”
“那青虚作何安排?”
“有人彻夜看守他所在禅房。”
“此举甚妥。”隋秋风此刻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来。
暮色四合,隋秋风远远在自己厢房附近的游廊下见到一人,是那朱伶小娘子,身着翠绿窄袖衫,胳膊上挂着蓝布包裹,满目哀戚:“刚刚有名师兄说右院除了关押青虚师兄外,还有夫人的尸首在,此时已不宜再住他人,于是我就搬来了这里。”
她就住隋秋风的隔壁。
云门寺左院条件不如右园那般精致奢华,但总好过隔壁右边放着一具尸首,左边关着一名凶犯。隋秋风转念问道:“你跟着你家夫人有多长时间了?”
“回娘子话,我自小在宁府长大,是夫人的陪嫁婢女,算来陪伴夫人的时间也有十来年了。”
“哦?那我问你,可认得一名叫关青梨的人?”
朱伶粉嫩的脸上出现惊惧之色:“那是杀害夫人表姐的凶手。”
“夫人表姐?”隋秋风说道:“朝阳县中做金器生意的唐家与宁府可有何关系么?”
“是。”朱伶点点头:“唐家的主母与宁家主母是一对亲姐妹。那关梨青害的正是我家夫人的表姐唐荃。”
“这回倒是联系上了。”隋秋风恍然大悟,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层联系在。
“那你可对那关梨青有过什么了解?”
“并无,只是在家中两位小娘子相聚时,我曾听她提到过自己是凉州人。”
两人又站在廊下寒暄了一阵,隋秋风见她满脸幼态,天真烂漫,不免又叮嘱了几句要小心行事晚上不要自己出门之类的话后,才与她分别。
随后她向云门寺膳房中的老僧人随便讨了些素菜馒头和稀饭填了肚子。回来禅房后,隋春风把当日之事,包括如何发现宁水仙和关梨青的关系都一并细致地写下来,作为附卷一同放进装案卷的皮箱之中,送大理寺供左少卿参考查阅。
夜里,左院中许多香客都被守在后庭的僧人拦了回来,不得外出,他们无处可去就都留在院中纳凉,也都从白色的窗纸上看到隋秋风伏案书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