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账房先生过来回话，说夫人把放在公中的十间铺子全收回去了，把今年头两个月的盈利也全都收走了，如今账面上出现了亏空，问老夫人该怎么办。

老夫人惊住了：“她……她敢做到这个地步？她凭什么收铺子？”

账房先生道：“老夫人，那十间铺子原本也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她先前放在公中，那是夫人愿意，如今收回去了，也没什么问题。”

“胡说！”老夫人气极了，“那既然放在公中，就是公中的东西了，岂是她说收回去就收回去的？她是什么东西？她来问过我的意思吗，她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什么位置？”

账房先生只是低着头，没言语。

他当了三十几年账房，年轻的时候也跟着师父在京中各大高门显户里待过，还从未见过哪家用媳妇的嫁妆，用得如此理直气壮。

用就用了，还半点不念别人的好，多好的大小姐，平白无故被他们泼了一身的脏水，还不就是趁着夫人不在，没人给她撑腰。

说句难听的话，这就叫下作！

老夫人见他不说话，盯着他忽然冷哼了一声：“你怕是和夫人串通好了，拱手就把铺子还回去了，账面上的亏空，我倒是不敢信了！”

账房先生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他们这一行，最忌讳有人说他们弄虚作假。

他干了三十几年，从来都是本本分分，一文钱的账都不敢乱写，她竟然这样空口白牙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也不是府里买来的下人，是他们请来的账房，没必要这样低三下四，当即冷哼了一声，拱手道：

“老夫人若是信不过我，另请高明！但是我王志今天把话放在这里，我从来不曾做过半点假账，若是将军府想冤枉我，咱们也是可以去公堂上分辨分辨的！告辞！”

说罢转身就走。

他总归也是要告老还乡了，从前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京城里靠谱的账房不好找，他不好说出要走的话。

如今既然夫人不掌家了，老夫人的面子可没什么好看的，走了就走了，一会去向夫人告罪一声也便罢了。

严妈妈还是晓事的，知道眼下本就够乱了，要是账房也走了，那一笔乱账真是彻底没法收拾了。

连忙上去拉住他：“王先生，王先生，老夫人这两天处理府上的琐事实在太累了，这才说了两句重话，您何必介意？”

账房先生道：“夫人掌家九年，上下事物理得清清楚楚，账面清晰平整，从不让老夫人操心，如此劳心劳力，倒未曾听见谁叹她一句辛苦。如今老夫人不过理了两日，何至于此？”

“严妈妈也不必劝了，在下告辞。”

老夫人一个劲地拍桌子：“你让他走，让他走！什么香饽饽？”

老账房走了，只好让小徒弟顶上。

好在老先生的账目理得清楚，小徒弟也勉强能理一理，只是账面上的亏空若是再不补，这账怕是要越来越烂。

老夫人不愿意去求青梨院，咬了咬牙，只好先把自己私房的几百亩地的地租，先拿来放在公中。

只是府上的开销实在太大，只好把各院的份例减了一半，丫鬟仆从的月例也扣去三成，一些毛手毛脚的丫头小厮也全都辞退了，府里一下子空了下来。

许伦忙于前面的事务，对于这些倒是一概不知，只是这日傍晚回来，听见院子里的丫头在窃窃私语。

“早知道之前就花点银子，让管事妈妈把我塞去青梨院了，如今府内上下都减了份例，青梨院倒好，主母说她们护主有功，还涨了一半的月例，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如今就算我想花钱进去，那价格都比之前涨了三倍，我哪儿有那么多钱啊！”

“何止啊，夫人还给她们上上下下都做了三套新的夏装，每个月多了两天的探亲假。”

“行了，你们还埋怨什么，多少还能在这府里待下去，若是再嚼舌根子，让老夫人知道了，直接把你们发卖了去，老夫人可没有夫人那么好说话！”

被说教的丫头却不服：“依我说，这事都怪将军，咱们夫人哪里不好，长得又美，又会治家，心地又好，在这宅子里苦苦等了他八年，他倒好，一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外室和两个孩子，我一个下人看着都不像话……”

“胡说什么！”许伦实在听不下去了，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

丫头们知道自己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一个个忙跪下来，抖得筛糠一般。

“你们主母就是这般调教你们的？竟然敢在背后如此议论主家的是非！”他气得手指发抖，“来人，给我捆了，找个人牙子全都卖了！”

随身的小厮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上来说道：“将军息怒，这四个丫头已经是碧桐园里最后四个丫头了，其他院子里人手也不够，若是发卖了，只怕还要花银子再从外头买，一时也不见得能挑到伶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