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陵不渡(240)

作者:蕉三根

说的是汉话。拔拔真一挑眉,只道:“如今你说话我也听不明白了,还是等苏先生跟上来替我解一解吧。”

乌兰徵便也勒着马头:“正好,我也等一等皇后。”

他的态度实在是太轻松了,拔拔真一双眼睛在他身上看来看去,始终抱着怀疑。他们还没走进去,就算乌兰徵真的动手,也还来得及回撤。拔拔真就是不动,看着乌兰徵能怎么办。

但是乌兰徵一直不动声色。过了会儿,反倒是小道尽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莫舆遏一听就在马上坐直了身子,只见他女婿站在那一头,正朝他招手。

“那是……?”莫舆遏着急起来,舔了舔嘴唇,压低了声音问拔拔真,“可汗?”

这年轻人从小就跟着莫舆遏长大,虽然是女婿,但其实跟儿子差不多。他在洛阳落进了乌兰徵手里,把莫舆遏急得团团转。但是他出现在小道尽头,却又不动,很是诡异。

拔拔真伸手拦住了莫舆遏,朝乌兰徵歪了歪头:“他怎么不过来?”

乌兰徵便扬起声音,喊了他的名字:“过来!”

那年轻人脸上露出一个硬挤出来的笑容,没忍住歪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侧边。冬天的树枯,行迹没那么好藏,所以他看得清清楚楚,弓箭拉满对着他的,正是他的表弟贺儿库莫乞。

“去啊。”贺儿库莫乞用口型示意。

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颤抖着往前走了一步。要示警吗?可他不敢。贺儿库莫乞拉的是硬弓长箭,他在战场上见过,这种长箭的力道能把最膘肥体壮的马都射穿,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跑得出贺儿库莫乞的射程。于是他只能听话往前走,一边乖乖地说着乌兰徵要他说的话,想把莫舆遏骗进埋伏里来。

“前面早都备好酒菜了!”他扬着声音喊,“阿耶,来啊!”

莫舆遏又在马上动了一下,但拔拔真还是控着他,不让他轻举妄动。眼看着那年轻人越走越近,脸上的表情和冷汗终于看得清清楚楚。

他几乎是哭了出来,惊恐地朝莫舆遏伸出了手:“阿耶……”

就在那一瞬间,拔拔真确定了,他一勒马头:“走!”

然后,只听“嗤”的一声,背后一支火信蹿到了空中,“砰”地炸了开来。莫舆遏纵马向前,还想在回撤之前拉上他的女婿。空中随即传来“呼”的一声,长箭破空而来,精准地撕开了年轻人的胸膛,然后一直钉到了莫舆遏的马身上才停。马哀鸣一声倒了下来,莫舆遏滚落在地,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哀叫,看着他爱若亲子的女婿浑身是血地倒在了他的面前。

不过他的悲痛没有太久。林中又“嗖嗖”地飞出无数长箭,把莫舆遏钉在原地,几乎打成了筛子。

拔拔真看也没看一眼,已经纵马逃了出去。但是乌兰徵比他更快,坐骑如他双腿,指哪儿去哪儿。手中只有一柄长剑,但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

拔拔真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一桩旧事。很多年前乌兰郁弗一直说,马上作战不要用剑,长度不够,又容易折,长矛长刀是最好的,但乌兰徵嫌笨重。他上战场的时候还太小了,长矛长刀他使不动,后来能使得动了,他又已经习惯了剑,不愿再改。这事儿怎么说也说不听,等到乌兰徵十七岁的时候,乌兰郁弗让他们这些军中猛将都操着长刀骑马去拦截他。这小马驹跑起来真比脱缰的野马还厉害,就靠剑的轻巧和他骑术的精湛,在马上辗转飞腾,身若轻燕。谁也没看清他怎么出的手,但每个人的甲都被挑断了一根软带子,不是胸口就是腰腹。

自此,乌兰郁弗再也没管过他骑马用剑。

马蹄从拔拔真边上飞跃而过,剑光比他记忆中的更快,突然从斜后方刺来。拔拔真颇有些狼狈地躲开,但前路已被乌兰徵截住,他不得不勒住马头,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好一会儿,才觉得颊上一片温热,原来那一剑已经削去了他一大片头皮,血从头上流下来,淌了他满脸。

林中埋伏的人已经全部冲了出来,在他身后战成了一团。面前却只有乌兰徵一人一剑,在马背上挺直了腰,朝他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冷笑。

“额赤哥真是老了,”他把剑横在手里,“这一剑都躲不过了。”

“小犊子……”拔拔真像从前一样叫他。他听话的时候才是小马驹,要是调皮干坏事了,他在乌兰郁弗口中就会变成小牛。

拔拔真咬牙切齿:“就知道你不会安好心。”

乌兰徵不笑了,一勒马头,缓缓朝他逼近:“额赤哥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生辰贺礼吗?在哪儿呢?”

拔拔真抹了抹遮住了他视线的粘稠鲜血,持刀的手竟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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