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怕了栖恨。

莲采儿翻滚至床尾，大气都来不及喘匀称，栖恨便捉住她脚踝，近乎恳求道：“别躲。”

烈火自内而外，灼烧着莲采儿全身，她急忙道：“我靠近你热，燥热！别过来！”

栖恨衣衫凌乱，欲落不落地挂在上身，他垂眸道：“男欢女爱，这样的热很正常。”

他松开莲采儿的脚踝，莲采儿赶紧盘腿坐好调节周身气息。栖恨拉拢衣衫，以为是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她，他小声道：“我不强求你。”

莲采儿幻化出实体以来，全身温度一直是温凉的，太热不舒服，太冷不舒服，因而一直住在仙族婆罗江上的莲花宫。白旬真常来莲花宫后，莲采儿一直根据他的温度，调节自身对外界温度的敏感度。

刚刚那股燥热，出自栖恨身上。莲采儿的身体习惯先根据他来调节温度，因为习惯，是以她竟才察觉到，栖恨体内有一股烈火在燃烧。

灼热一点点压制，平稳好紊乱的气息，莲采儿睁开双眼，栖恨收拾好身上一片凌乱，轻抿唇瓣，垂眸坐在床头，活像被迫一辈子清清白白，守活寡的良家夫君。

“……哥哥？”莲采儿惭愧地试探喊道。栖恨偏头，眼眶烧得通红，他的手伸到半空，忽地顿住，悻悻然放回腿上。他关切道：“好点了吗？”

莲采儿点点头，栖恨担心自己又会错意，“好一点点，还是全好了？”他犹豫道：“是不靠近我好了，还是靠近我也不会有事？”

这个，得试试才知道。

莲采儿挪到栖恨身边。栖恨看着她把手放在自己手背，过了一会儿，莲采儿收回手，道：“全好了。”

二人坐在床边，缄默好一阵。莲采儿头次感觉到“尴尬”，难以言表的尴尬。

栖恨打破这场沉默，直白道：“你是不是只把我当作哥哥？”莲采儿对他迁就至此，恐怕全是亲情维系，毕竟从莲花宫相识以来，她对自己都是一口一个“哥哥”。

栖恨解着手腕上淡青色的锁链，缓缓道：“我一直后悔当初同意你与天族联姻。那日莫桑谷大战，我想着，倘若活下来，不管你成亲与否，哪怕违背仙族神性，我也要把你抢到身边。”

栖恨解完自己手腕上的锁链，俯下身去解莲采儿腰间的锁链。相比平日装委屈、可怜，他现在正色许多。

莲采儿看着垂落墨发下，那张寒月一样的脸。他这人，在上天玉京还能对她以礼相待，长一个“采儿”，短一句“妹妹”，窗户纸一捅破，温润如玉的公子模样依旧，谦谦君子……勉强算得上。

栖恨道：“现在你自己来我身边，答应要嫁给我，我满心欢喜想与你成亲，你却说成亲后要离开。”

莲采儿任他说着，注意力落到墨发间血色晕染，似蟠桃熟透的粉红耳廓。栖恨淋漓地诉说着，冷不丁温凉的手指捏住他耳垂，凄惨的话堵在喉间。

他仰头蹭在莲采儿温凉的指尖，调笑道：“怎么摸我？你负心。”他“负心”两个字咬得极轻，大有死灰复燃，继续方才未做完之事的架势。

莲采儿忽视这句话，她凑近一看，栖恨两只耳垂上皆有一个针眼一样的小洞。她轻捻栖恨耳垂，奇怪道：“你的耳朵，为什么会有耳洞？”

栖恨手下动作不停，轻而易举地解下缚灵锁链，他将锁链收回识海，思量着对策。

莲采儿歪下身子，去看半蹲在床边，沉默的栖恨。她的动作很像捣蛋的小孩，偷偷观察捂着脸的人是不是真的在哭，莲采儿比前一刻的栖恨更加一本正经，她道：“我的浑身燥热，因你体内熊熊燃烧的烈火而起。”

栖恨弯着眼眼睛，哼笑声宛如山涧潺潺流水，清澈，动人心弦。两百年不见，她是越来越心细，从前再明显的心迹交到面前，她都不会发现一点。而现在，掩盖于疮痍下的创口，她触摸一下那道结痂，就对一切了然于胸。

如栖恨所想，莲采儿一语道破其中隐情，她道：“你的法力不偏向任何属性，能让那股火燃得如此旺盛，唯有……你的灵魂不全。”

栖恨眼中两汪寒泉涟漪荡漾，他捉来莲采儿颓白的手，在手背上印下一吻，他说的轻松，好像灵魂碎裂这样的事情，对他不痛不痒：“差几块碎片。”

差几块碎片？莲采儿神情淡漠，垂眸对上栖恨缱绻的笑眼。冷心冷性的魂体多好，不掺和是与非，不纠葛情爱。或许是在他战死的那年，又或许是更早，莲采儿就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她在封闭的识海翻找来一缕淡青色的因缘线，在两道炽热的目光注视下，仔细系在栖恨手腕。

一个神，灵魂不全，便不算是神。莲采儿心想，他或许回去过，只是上天玉京的结界，不认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