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为心(7)
“女郎安好。”她挤出一个讪笑,眼睛里流露出略微尴尬的光,“奴婢黄雀,奉命前来伺候女郎。”
黄雀内心哀嚎,早知道不爬那么高了,如今可好,脸都丢光了。
檀禾心头震动,惊诧地看着这个从身后凭空掉落的人,眼底神情错综复杂,一时无言。
这家府里的人是不是都有神出鬼没的功夫,尤喜欢从背后出现……
—
一连数日,檀禾身边都只有这个叫黄雀的少女,不见其他任何人。
在一日黄雀无意说漏嘴,道出她是什么冯公公为太子找来的药人后,先前种种发生的事情如被一根线串联起来。
檀禾瞬间恍然大悟。
巫医曾有记载,以活人为药坯,蛇蝎蛊虫为引,再喂食各种珍贵药材可炼制药人,之后取其血做药引,可医任何身病。
从她记事起,自己便是药不离身。她是个将死之人,那时师父用尽各种办法为她保命。
每日不是药浴就是药膳,长此以往,大多毒物自然不能奈她何。
一如她之前猜测的那般,吴氏欺瞒她来到此地,的确是因为她身上的血。
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檀禾心里说不上是悲是怒,瞬息间的波动之后,情绪归于平静。
这日,檀禾倚坐在廊柱旁,头顶日晕笼罩,将她双颊晒得微红,如暖玉生光,眼波流转间明艳不可方物。
许久未见天光的小金小银也被放了出来,两只哥俩儿好地排排靠在一起,趴在阑干上,好不惬意。
静候一旁的黄雀目露新奇,蝎子她见过,倒是没见过这种通体金银的玩意儿。
她颇为意外地多看了两眼檀禾,瞧着弱质纤纤的模样,没想到敢养这种毒物。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果然乌阗那地儿的人都不简单。
檀禾淡淡抬眸,向近处的黄雀看去,问出这些日一直盘绕在心头的问题:“这是什么地方?”
黄雀言简意赅:“东宫。”
檀禾听了这话微微眯起眼睛,脸上神情有些茫然。
若不是黄雀这些天和她有接触,她还真以为这女郎是天上来的仙儿,完全不知人间世事。
“东宫乃太子所居的宫殿。太子殿下便是一国之储君,普天之下,仅次于皇帝的存在。”黄雀缓缓解释道,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对面人的反应。
女郎周身的气息依然是柔软安定,目光沉静地看着自己,不言不语。
黄雀见识极广,是影卫中最善和人打交道的,却也是第一次碰上像檀禾这样的人,生得昳丽艳绝,性子却温和如远山淡云,不疾不徐,很好相与。
唯一见到的情绪失控是自己失足摔落那次,将她吓得花容失色。
也仅仅只有那一次。
随后的日子,她像是很快的适应了这个陌生地方,但又留有警惕。
起初,黄雀会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可随着时间流逝,黄雀发现,她仿佛与世俗有种隔阂的孤独疏离感,日升而起,日落而歇,活的很是单调。
就像潭静水,无论再大的石子落入其中,最终水面也会重回平静。
黄雀望着眼前的女郎,话锋一转:“不过女郎放心,先前是奴婢口误,您并非是药人,故而无需慌张害怕。”
冯公公办了桩蠢事儿,如今京城上下都知道太子得了个稀罕的药人,口耳相传间越来越歪曲,已经演变成日日都需割肉取血来治痼疾。
传闻中行事乖张、嗜杀阴狠的太子殿下,这会儿又多了个恶名——泯灭人性。
不过倒也是误打误撞,此事搅得有些人心里是天翻地覆,开始蠢蠢欲动,管不住欠剁的手了。
在他们看来,这药人只要对太子有益,那她就得死。
难怪殿下要她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位。
檀禾的长睫颤了颤,若有
所思片刻,她想,她大抵是明白了。
这里就是所谓的皇城,之前那个男人,应当是这东宫的主人,黄雀口中所说的“太子殿下”。
“嗯……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檀禾抬起乌漆黑亮的眸,轻声问。
这话来的实在突然,黄雀一时失语。
好半晌,只能咳嗽了一声:“此事须待殿下旨意。”
如今朝堂犹暗,党争激烈,皇帝稳坐高台之上静观虎斗,东宫更是处于这场权势之争的漩涡中心,她已卷入其中,定然是无法轻易抽身。
老实话,她只有待在东宫才是安全的,一旦离开东宫,便会招致杀身之祸。
黄雀眼神心虚地转了两圈,下意识避开她那双澄净如懵懂婴孩的眸子,内心没由来地感到阵阵羞愧。
真奇怪,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
檀禾不禁黯然,却还是朝她微微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