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子表里不一(33)
他的肌肤过于洁净,脸部轮廓恍若刀刻,剑眉挺鼻,凤眸玉面,冷白指节扣着檀木珠子,腕骨在青灰僧袍下凸起嶙峋弧度,青烟萦绕在他身侧,压住一分冷面,显出几丝禅意。
这实在是很不像个和尚,更不像个得道高僧。
赵雪梨踌躇着没有开口。
了慧大师转过几颗佛珠,在空灵清脆的响声中启唇道:“是雪梨吧,你娘可同你说清楚了?”
赵雪梨愣愣地,“大师知道我?还知道我娘?”
了慧大师颔首,神色染上几分复杂。“你同你娘,有六分像。”
赵雪梨了然,知道大师是因为自己与娘亲想像的容貌认出了她。
了慧大师直入主题,轻声丢下一句话:“你娘给你相看的是一户游商,你下个月嫁过去后,便同丈夫远离盛京。”
赵雪梨简直是怀疑自己耳朵生出了病,了慧大师的话她每个字都听清了,但就是不明白其中深意。
什么叫.......下个月嫁过去?
了慧见她这幅惊讶茫然的样子,叹出一口气:“你就在侯府,你娘怎么什么都同你说不了?竟是被裴靖安管束得这般严苛吗?”
赵雪梨含糊着晃了晃头。
大师语气意味深长:“你先同丈夫离京,你娘得了空,会来找你的。”
赵雪梨隐隐听出了慧大师的意思,她全身轻轻颤抖起来,不可置信地捂着嘴小声问:“我娘...我娘....是要逃走吗?”
了慧大师笑了笑,“你在盛京,你娘便走不了。”
赵雪梨彻底听懂。
自己是淮北侯控制姜依的工具,如果不是因为她在盛京,依着姜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被囚在金阁六年。
她心里酸涩,眼眶红了,连连点头道:“我都听娘亲的,只不过....只不过侯爷会放我嫁人吗?”
其实她更担心的是裴霁云。
他会轻易放自己嫁人吗?
了慧大师明显已经考虑清楚了,“他不会放你远嫁,但只在京城之中定然可以。”
赵雪梨张了张嘴,心乱如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了慧大师继续道:“今日晚,你去护城河西南段放花灯时不慎落水,幸得红绸画舫上一位公子相救,众目睽睽之下,以身相许再合适不过。”
他轻轻皱眉,“只不过有损名节,你可在意?”
赵雪梨脸蛋白了白,“我不在意这个。”
若是能同娘亲离了盛京,换个地方隐姓埋名地生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她人都不在京城了,名节一事自然是无足轻重。
雪梨只是莫名想到了裴霁云,心里一阵阵不安。
他可能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第14章 纷杂
诉表兄
赵雪梨从了慧大师手中接过四道平安符,指尖仍旧微微颤着。她转出半挂金线佛帘,出了殿门。
裴谏之靠在门上的身形缓慢挺直,目光在她眼角未散的红痕处一转,皱眉道:“赵雪梨你搞什么名堂?求个平安符怎么还哭了?”
唤云也歪着头看她,澄澈的眼中尽是担忧。
赵雪梨抿着嘴角,“我只是....有些忧心....”
裴谏之心下隐隐觉得不对劲,“你到底是给谁求得平安符?”
赵雪梨招架不住他的刨根问底,照例含糊一句后就连忙低头一个劲往外走。
上山下山一个来回便是一个半时辰过去了,雪梨心绪纷杂,没有半点休憩进食的欲望,匆匆回到马车坐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捏出道道褶皱。
裴谏之紧随其后,掀开车帘在她身旁坐下,坐了没多久就冷不丁地挑着眉问:“赵雪梨,东西呢?”
唤云驾起了马车,车轮碾过石板路,车身微微晃动,赵雪梨的心也跟着颠簸不安,像挂在崖边的人没个着落,她听见裴谏之的质问,心不在焉地反问:“什么东西?”
裴谏之立马生出诸多不快,他面色沉了下来,语气更冷上几分:“少装疯卖傻!我问你求来的平安符呢?到底给谁?”
他凛冽的目光紧紧锁住她,不肯放过她一丝一毫的情绪起伏,像是这样便能盯出答案。
赵雪梨的眼眸悠悠转向他,愣住须臾,才反应过来,她略有些结巴地道:“......你...你要吗?我...但我..”没给你求呀。
裴谏之不耐烦地打断她,“废话什么?是不是藏着掖着不愿意给?”
赵雪梨心中一阵无奈。多出的那两道平安符是给老夫人和江翊之求的,此时见裴谏之如此说,她只好头疼地拿出其中一道递过去。
裴谏之面上依旧不快,接过平安符,嫌弃地挑剔两句,便看似随意地扔进了衣襟中。
临近入夜,马车才再次回到盛京。
护城河上已然飘起了一条灿烂的光带,拥拥挤挤的花灯颤颤巍巍颠在河面,悠悠流淌,画舫雕窗里漏出丝丝缕缕的琵琶音,悠扬婉转,远远传来,听迷了岸边驻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