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119)

作者:墨青

苏旭让诗素说的粉面通红,刚要发火儿。还好柳溶月息事宁人地扯了扯诗素的袖子,要她别再说了。

诗素一把拍开柳溶月的手指,撅嘴咕哝:“你就恁地老实!怪不得让人欺负!”

苏旭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受了诗素奚落,不由低头寻思:我现在是女儿身,可屋里的事儿啥也不会。得亏柳溶月还算厚道,倘若她如我教她读书那般对我大声小声,我真要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正尴尬间,苏旭忽见王话痨站在窗外逡巡着欲近不近,仿佛有话要说。

苏旭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他隔窗问道:“华朗,你安顿好了?”

王话痨怪不好意思地轻轻搓手:“回奶奶话,门子大哥说了,论理我该住在二堂跨院的吏舍。咱们来得仓促,吏舍管事儿回家过年去了。门子大哥先要我在您这儿凑合几天。你瞧行不行?”

苏旭想也不想地随口答应:“好啊。”不期然回头看到柳溶月不太赞同的眼神,苏旭这才猛然省起:是了!男女有别、内外有隔。这里院落狭小封闭,猛不丁住进来个陌生男子是不恰当。他殷殷嘱咐:“待过了年,你还是搬到吏舍去好了。”

说完了这句,苏旭心头一动,仿佛想到什么要紧的事,却一时抓不到要领,脑中正在混乱,忽听窗外的王话痨先是欢喜道谢,旋即磨磨唧唧:“那个……少奶奶,您看这天儿也不早了,路上人也少了。咱新官上任,就说大少爷爱好个哑么悄悄儿不事声张,但年夜饭总不能不吃吧?我知道,咱初来乍到,什么都没预备。可是这买酒买肉的事儿,它是有钱登时变!我就想着跟大少奶奶这儿领点儿银子,出去采办点儿吃喝,再置办点儿煤炭,咱们好歹也得过个热乎年不是?”

苏旭顿时气馁:“这个么……”

然后他就听王话痨在窗外声音狐疑:“不是!您都尚书府儿媳妇儿了,咱又不是买房子买地,您还短这俩包饺子钱么?咱就是花个仨瓜俩枣儿的买点儿菜吃,谁能说您不会过日子呢?这样吧,您好歹赏俩,我勤俭操办就是了。”

苏旭阮囊羞涩导致脸上发烧:“可是……我……这回就没从家里带出钱来……”

此言一出,就连王话痨那么能说的都愣住了:“不是!您没带钱出来?那咱们吃什么啊?我算知道您公公为什么给我个碗了!这四口人加俩畜生,总不能指着我一个人出去要吧!”

这边正在聒噪不休,那边整好床帐的柳溶月走过来解围。她随手拔下苏旭头上镶珠银钗,开窗递给王话痨:“这只钗子的珠子不错、手工也细。当初打的时候花了八两,如今拿去当了,怎也值四两现银,别让人哄骗了去。买些酒肉咱们过年,嗯,我看你并没什么行李,死冷寒天你好歹给自己置办床厚实铺盖吧。”

王话痨看看银钗本欲再说:怎么尚书公子、新官上任,就到了当当的地步?可他听公子爷竟然如此体恤自己,当下不忍细问。

王话痨叹了口气:“得嘞。我一定少花钱,多办事儿,给您置办得热热闹闹。”

眼看王话痨出去采办,苏旭摸了自己漆黑长发,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你一个大小姐还懂得当东西。”

他俩相识快满一月,终于轮到柳溶月满脸嫌弃:“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书上没写过当当,还没写过《谴怀》么?我读这诗时年纪还小,只这四句记得好深,你说做女子也是委屈。嫁个穷人就够难了,丈夫馋虫犯上来要吃酒,做媳妇的便连脑袋上的首饰都保不住。”

苏旭原本极爱元稹的风流蕴藉,被柳溶月一说,顿觉此人不是东西!

头上去了钗子,他脑袋上轻飘飘怪不得劲儿的。事到如今,苏旭更加后悔不该那么老实巴交地上了爹娘的瞎当,好歹留点儿体己也是好的。

抬起头,苏旭就见诗素好怜惜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小姐家的,平常我们劝您,好歹戴点儿簪环首饰,您就不听!非打扮得跟个带发修行的姑子似的!现在傻眼了吧?新进搬家,四两银子管什么啊?但凡您肯往脑袋上多杵俩簪子,咱也不至于吃了这顿还愁下顿。”

苏旭顿时愕然,从来没想过自己梳头戴花儿还有留着换饭的一天。他有心回嘴,想想居然无言以辩!大少爷白长了二十五,今日才知媳妇被夫家嫌弃的委屈!他一跺脚,愤而回里间收拾自己包袱去了。

诗素与柳溶月面面相觑良久,忽而笑道:“小姐,你觉不觉得他现在有点儿像个娘们儿了?”

柳溶月回想苏旭刚才娇嗔之态,“噗嗤”一笑:“这个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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