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179)
那天,苏旭和诗素衣不解带地给柳溶月凉井水敷脑袋,热手巾擦眼泪,双双忙活了大半宿。
好在苏旭知道柳溶月不过是受惊过度染了风寒。
他让诗素从行李里拿出常用的八宝惊风散给柳溶月灌了下去,又悉心拍打哄慰了她许久,这冤家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看着这样的柳溶月,苏旭长长地叹了口他娘常叹的气:“养儿养女是眼前冤啊……”
诗素都困糊涂了:“这是您成亲之后才认下的螟蛉义子吗?”
苏旭已经完全没脾气了:“诗素啊……要不……您就睡觉去吧……”
已经累到丧尽天良的诗素坦然点头:“行!”
等柳溶月再次神志清明,能够口吐人言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老高了。
睁开眼睛的柳大人先是呆呆地看了会儿兰花旧布床帐,再呆呆地看了会儿自己身边支颐浅睡的美人,她愣怔了许久才想明白自己在哪儿,连带着也就想明白了身边儿的“自己”是谁。
柳溶月拍拍胸口松口气:哦,那是苏旭!她刚才还以为自己咽气离魂了。
这番动静显然惊动打盹儿的苏旭,柳溶月就见他勉强睁开疲惫双眼,先是瞩目端详自己,仿佛在看气色;然后又伸手摸了摸自己脑门儿,仿佛在量她体温。
诸般检查完毕,苏旭真心笑道:“我儿无碍,娘心甚慰。”
柳溶月闻听此言、连眨双眼,她反手去摸苏旭的脑门儿:“哪儿来的娘?咱俩到底谁发烧?”
此时,诗素端着热粥挑帘子进来,她嘻嘻哈哈地笑道:“昨儿个晚上,也不知道是谁,拽着人家的腕子不撒手,‘娘啊娘’地叫了大半宿。我说小姐,你认真撒了这么久的娇,嗓子不疼,膀子也不疼么?”说着她以手刮脸:“真真不怕害臊!”
柳溶月闻言大窘,想想昨日高热迷茫,仿佛认定了自己是被慈母照料,那么诗素所言定然不假。
羞也羞死了!
她一把拉起被子,把脸蒙住,双腿在被中乱踢:“啊!怎么办?没脸见人了!”
苏旭从未见过如此“大发娇嗔”的堂堂七尺男儿,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之余,忍无可忍地将柳溶月揪了起来:“吃饭!吃完饭吃药!”
柳溶月素来最是忌惮奶奶不过,她愁苦且顺从地捧着粥碗,口中哼哼唧唧:“没胃口……不想喝……”
然后,她就见苏旭面目狰狞地捏捏自己的脸颊,伊从牙缝儿里阴森森地挤出“慈母”劝慰:“听话!百善孝为先!”
那日柳大人受惊生病,奶奶准假一天。
依着苏旭所说:“病人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受惊受寒最好卧床静养。”
如是柳溶月就依“长辈”吩咐,在床上足足僵卧一日。
到了晚上,她睡饱一天,病状全消,再吃了苏旭给搭配的顿清淡饮食,不由神清气爽。
看在柳溶月生病的份儿上,苏旭没让她再去打地铺。
这一宿两人在床上用多余的褥子拦了条“楚河汉界”,就此同榻而眠。
猛不丁躺在苏旭身边儿,柳溶月这一下子可就睡不着了。
她翻过来,覆过去。她覆过去,翻过来。
折腾许久,柳溶月自己都觉得自己倘若是张烙饼,此刻怕也熟了。
想想这场无妄之灾的受惊,柳溶月不由怏怏叹了口气:怪不得人人都说苏旭克妻,果然谁跟他在一块儿谁倒霉。我俩搭伙,这才不到三个月,这要是真过一年,没准儿她已无福在怹老人家膝下承欢了。
唉……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
不行,我还得折俩饼儿,平定一下儿情绪。
正胡思乱想着,柳溶月忽觉身边儿有人伸手摁上了自己的额头,随即苏旭半睡半醒的声音缓缓传来:“不烧啊。怎么?又难受了?”
柳溶月悲伤地吸溜了一下儿鼻子:“我……我怕是就要死了……”
苏旭慌忙起身,他披衣点蜡,一把拉住柳溶月的腕子,悉心为她诊脉。
柳溶月见苏旭眼神清明,显然睡意已消,他神色慌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你别哭你说啊!”
平生极少被人这样以关切的眼神儿看着,柳溶月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旋即她鼻子一酸,如见亲人,对着苏旭哭了出来:“苏旭……我……我是真不想死啊……”
苏旭大骇:“你怎么了?你脉象平稳,气色尚可!哪儿难受?你别害怕,我会看病!”
柳溶月呜呜哭道:“你会看病……你还要命……人人都说你……你是个克妻之人……哪家小姐和你订婚,都是非死即残……就算命的说我命硬……可没过百日……你看我就病了……我从小不爱生病的……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