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369)
对这个向来倨傲妹妹,柳溶月和苏旭始终态度不同的。
柳溶月记得自己曾拉着朝颜的小手在后院嬉戏;她记得妹妹在阳光下的娇嫩小脸;她记得她曾经扎着小手“呀呀”地向她跑来,奶声奶气地叫她“姊姊”;她亲眼看着她从个可爱娃娃长成了个秀丽少女。
无论如何她都是她的亲生妹妹啊!说不挂心是假的!
那一刻柳溶月是真地着急:“怎么了朝颜?有话你和姐姐说啊!”
柳朝颜强忍心酸,平定了好一忽儿,才勉强压下热泪。
她冤屈抢白:“姐姐何必明知故问?我如今在王府里被姐夫连累成什么样儿,你难道不知么?因为你们夫妇的关系,王爷都不进我的房了!”
妹妹这话说得突兀且不着边际,可毕竟做了大半年的知县,柳溶月虽不十分明白,也大概能猜到妹妹在说什么。尤其是她和苏旭刚刚从殷山死里逃生,又亲眼看见宋长史和歹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鬼蜮的船头。
柳溶月不傻!她如何想不出那山里河里的腌臜事,都是尊贵妹夫的豪阔手笔?
更何况那天晚上,宋长史声嘶力竭地要杀她灭口,那可是这些日子柳溶月挥之不去的噩梦。
想到这里,柳溶月满心真诚地想和妹子说些利害:“朝颜!怎么是我和苏大人连累的呢?你知不知道王爷都在做些什么啊?你可知道那殷山、浑河出了什么可怕的事?不瞒妹妹说,前几天晚上,我和苏旭差点儿被宋长史灭口在殷山之上。朝堂波谲云诡,姐姐真没有找你麻烦的。”
说完这话,柳溶月就觉得妹妹满脸不可思议地瞧着自己。
果然,朝颜就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谁让你个妇道人家到处乱跑?谁让你两口子去那稀奇古怪的地方?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懂吗?谁家命官、命妇深更半夜闲逛荒山野岭的?也难怪人家不拿你俩当做好人!让人错杀了不也是活该么?”
听妹妹如此胡搅蛮缠,柳溶月顿时气促无语!
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妹,忍下一口气,柳溶月好声好气地接着跟她解释:“妹妹不知道!殷山脚下的杨家坨里有许多村民为着饮水受污得了怪病。苏大人是此地父母官,小民受难怎能不去视察解救?我不过是跟着他去帮忙些医药上的手段。又带着衙役、又带着官差,还有兵马司的副指挥陪着,明明是公事。怎么能叫到处乱跑呢?朝颜,人命关天,不能置之不理!再说,你可知道那些井水是如何受污害人的?”
柳溶月觉得这回妹妹的神情简直就像听到了胡言乱语。
她开口抢白:“我管它井水是如何受污的!姐姐你刚才说那地方叫什么?羊……羊圈似的地方!想来不过住了些无知村妇、狡诈刁民,他们的性命也配关天么?”
柳溶月顿时不悦:“朝颜!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谁人不是一条命?谁的性命不关天?这些村民中毒生病,便是因为殷山上胡乱开矿,所以才脏了水脉!倘若咱们对此置若罔闻,那便是草菅人命!是要遭报应的!”
谁知柳溶月就见妹妹瞪大了眼睛,人家是好稀奇地看着自己:“我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么多报应!想咱们太祖爷爷拔剑起兵打天下,尸山血海杀人无数才打下锦绣江山。太祖爷爷得什么报应了?人有贵命,自然发达。生来命贱,就如猪狗。他们不会投胎,没有福气,怪得谁来?”
柳溶月对妹妹的耐心几乎告罄。
她心里有话,不便明说:太祖爷爷自己是大富大贵得享天年,可他眼睛刚闭上眼睛才几天,儿子孙子便自相残杀,打得昏天黑地!想那深宫之中斑斑点点,哪一滴不是他子嗣的鲜血?我瞧他死不瞑目才是真的!
既是话已经谈到这里,柳溶月索性下定决心对妹子把话点透:“朝颜!殷山之上素有贼子,他们竟敢私造甲兵!而且这伙人抢男霸女,我亲眼看见秦王府上的宋长史跟他们有所勾结,为非作歹!此间又有人命,又涉反情,谁敢等闲视之啊?苏大人依法详查难道有错?他不闻不问才是玩忽职守!”
看朝颜脸色陡然难看,柳溶月只当她年幼胆小:“妹妹不怕,妹妹别慌。此事好在只是牵扯了王爷的随从,还没闹得太大。你回府之后好生劝劝王爷,家中纵有不贤不肖的小人,雷厉风行地打发了,王爷还是满朝称颂的贤王,妹妹还是女子艳羡的侧妃!”
柳溶月却不知自己这句“侧妃”落到妹妹耳中格外扎心,她陡然脸色大变:“柳溶月!你在胡说什么?难道王爷现在便不是贤王?王爷身边儿哪儿来的坏人?你又哪里会什么医术?你怎么能去帮忙看病?我告诉你,红口白牙,污蔑宗室,罪在不赦!王爷真命天……王爷他凤子龙孙,也是你能攀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