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86)

作者:墨青

随即,苏尚书便听到自己儿子哽咽哭泣:“可……可妻也,虽在抽屉之中,非其罪也……”

抽屉?哪儿来的抽屉?那是缧绁!

苏尚书眉头还没来得及皱起来,就听屋内“咣当”巨响,吓得苏尚书差点儿跪在当场,还好身边的小厮手疾眼快将老爷堪堪扶住。

然后,苏尚书就听儿媳在屋里拍桌大吼:“抽屉?!哪儿来的抽屉?!那是缧绁!”

不得不说,他这儿媳倒是总能跟公公想到一处去。

屋内沉默片刻,陡然传出爆哭,苏尚书分明听到儿子嚎啕声恸,仿佛刚死了亲爹。

儿媳妇一声断喝:“不许哭!”

他可怜的儿子抽噎背诵:“可妻也……哪儿来的抽屉……非其罪也……”

苏大人在门口听着,半是生气半是心疼。可父子天性的慈爱终究压倒了恨子不成材的恚怒。

只为屋里的儿子哭得实在太惨,苏尚书听得抓心难过:想他的旭儿从小读书不用爹娘操心,且这孩子心性坚强,从五岁那年就已绝了如此大声嚎泣。如今儿子哭得死去活来,定然是被儿媳欺凌到万般无奈!

想到这里,苏尚书脸色陡变,他推门就进、口中大嚷:“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眼见苏尚书脸挂寒霜地不请自来,气得五官挪移的大少奶奶连忙起身行礼:“爹。”

门口众仆万没料到老爷居然怒到就这么虎着脸冲进去了,房门一开,几个听窗根儿的小厮差点儿撞老爷身上。

屋内的气氛相当尴尬。

苏旭正被柳溶月气得额上青筋乱蹦,他都没想明白老爹是来找自己兴师问罪的。倒是那个不成器的柳溶月,看见“亲爹”如见救星!

她居然吸溜着大鼻涕奔跑过去哭喊诉冤:“爹!别让我念了,让我歇会儿吧。咱家大牲口晚上还有个歇呢,我怎么就不配有个喘气儿的功夫呢?”

苏旭都要气疯了!我废这么大劲教你念书,你出工不出力地念了个水过地皮湿!你还有脸说委屈!

柳溶月只听身后苏旭猛拍桌子:“驴能拉磨!骡能驾车!你胸无点墨,如何走马上任?你自己不用功,还有脸和牲口相提并论!”

苏尚书听了这话,气得胡子都要撅起来了,敢说他儿子不配和牲口相提并论?!这是要造反啊!

那日,温文儒雅的大学士指着儿媳妇的鼻子破口大骂:“无知泼妇!一派胡言!我竟不知世间还有你这等无法无天的女子!敢对丈夫如此狺狺无礼!?你爹就是如此养育于你么?”

给气到头晕眼花的苏旭猛不丁让亲爹喷了满脸唾沫星子,一时都没想明白这是为了什么。

他顺口答音:“是啊!我爹正是如此养育于我!”

苏尚书差点儿没让理直气壮的儿媳噎背过气去!

他一甩袍袖,面如寒霜:“我来问你,你为何同你丈夫大呼小喝?纲常伦理,你还要是不要?女德女戒,你还守是不守?”

苏旭满脸焦急地辩驳:“爹!我在教旭郎读书啊!他年后就要去宛平赴任,此刻还迷糊若斯!过往学问悉数忘却,如此胸无点墨的相公,将来如何为民父母?我督促他日夜读书,如何叫错?有道是,子不学,断机杼!”

儿媳说得仿佛有理,苏尚书一时语塞。

柳溶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自父亲身后探出头来犟嘴:“子不学,断机杼。可不是子不学,断脊椎!爹,他打我!他奔死里打我!”

苏尚书听了儿子告状,不由对着儿媳吹更加吹胡子瞪眼:“纵使旭儿大病一场、神思恍惚,他也不是任你摆布的婴孩!我儿中过探花!我儿名声在外!你个无知妇道也配教他功课?!你也配对他大呼小叫?!你还敢捶楚于他?你大逆不道!”

苏尚书刚要回头再斥儿子病后懦弱,竟被妇人欺负。却见爱子哭得梨花带泪,他依依拉着自己衣袖,含泪哀求爹爹庇护,看来好不可怜!

苏尚书再细看时,只觉儿子如今娇养得面颊细嫩、神情稚拙。旭儿自从大病,恍惚小了许多,如今站在眼前,居然有种说不出的粉雕玉琢、秀色夺人。试问天下哪个父母不爱俊俏儿女?

苏尚书看着儿子,陡然心头大疼:想我儿上次露出如此神色还是二十年前呢!

他伸手抚摸儿子哭湿了的面颊,声音不由缓和:“我儿不哭,我儿不哭。”

他回头责备儿媳:“便是念书,谁家先生不是说好道?似你这样如狮似虎地连打再闹,别说旭儿大病初愈经受不住,便是我这为官多年的老者也难免膝盖发软,差点儿当场……呃……咳咳……”

苏旭没听明白:“您差点儿当场如何?”

苏尚书当场瞪眼:“我没跟你说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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