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和倚月(88)
也是这一嗓子太冲,也是屋里人毫无防备,苏旭手中茶碗差点儿让老爹呵得直飞出去。
诗素双腿发软,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
屋内两人相顾纳罕:这是怎么了?
诗素哆嗦着念佛,心想:哎呀,敢情帝师嗓门儿也这么豁亮!
就这么个发愣的功夫,他俩就听外面的小厮高声惊呼:“可了不得了!老爷厥过去了!大少爷您别软啊!您好歹站直了再说!”
闻听此言,苏旭和诗素立刻并肩冲了出去。
外间已经乱作一团!
这边儿苏大人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一手捂胸、一手指着儿子,不住地倒气儿;那边儿大少爷双膝着地,让小厮搀着才勉强没有软成一团。
苏旭扶起自己老爹,连揉胸口再按后背,他慌忙回头吩咐:“看什么看?还不请大夫去?来俩人!抬春凳儿!送老爷回房歇息!”
接过诗素递过的茶碗,苏旭强喂老爹喝了两口热水,眼看父亲气色好了些,他不由低声埋怨:“爹,您说您教亲儿子,上这么大火干嘛?!”
苏大人扶着“儿媳”的胳膊,颤抖摆手:“你不懂……就是跟自己亲生儿子……才真上火!!!”
诗素捶着苏尚书的后背劝道:“老爷!您何必呢?少奶奶不会教书,跟大少爷拍桌子打闹很不像话。您说她的那两下子呢?咱不是说好了循循善诱的么?再说您不是给先帝当过师傅么?您给皇上家教书也这么豁出性命吗?您倒没把人家皇上吓个好歹的!”
苏大人幽幽叹息:“要不然……你以为……先帝怎么……二十五就没了……”
瘫坐在一边儿的柳溶月大骇自语:“合着当官儿就是跟皇上拼谁命硬是吗?那我更不去了!”
苏大人单手颤抖地指着儿子,满脸神情只合“死不瞑目”四字可以形容。
苏旭连忙朝柳溶月大使眼色,要她赶紧闭嘴!
不过须臾功夫,一众小厮抬起苏大人要将他送回后院休息。
临出门时,苏旭就见父亲一把拽住了自己,老头儿脸色苍白,老头儿气息奄奄:“少奶奶!旭儿以后还是你教吧……打也打得,骂也骂得。反正您也没贤惠名声了,要怎么管您自己看着办吧……”
众目睽睽之下,“恶婆娘”苏旭连忙推辞:“别别别!您是帝师,教您儿子我可不配。”
苏大人有气无力地躺在春凳上,跟儿媳妇说了掏心窝子的话:“帝……帝师也恨不得多活几年……”说完这句,大学士接连挥手:“快走!快走!我要回屋躺着!”
小厮齐声答应,抬了老爷飞也似地离了东苑。
柳溶月就见得了尚方宝剑的苏旭慢慢回身,满脸狞笑地望向自己。
那日朔风横吹,那日乌云蔽月。
风中云下,烛火飘摇。
爆起的灯花儿映着苏旭森森白牙,寒芒一闪。
他对她说:“来吧!念书!”
第27章 误上贼船
东苑堂屋
按理说苏大人把少爷的功课全部托付给了少奶奶,那大少奶奶就该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才是。
可人这一生从来事与愿违,世上哪有什么心想事遂?
自从目睹了亲爹竖着进门来、横着抬出去,苏旭还没来得及平复帝师也能让儿子气成茄子样儿的震撼,刚回过头,他就见不成器的柳溶月干脆躺地上了。
当时的苏旭气得浑身栗抖、体似筛糠,他咬牙切齿:“柳溶月!你给我站起来!”
柳溶月用力摇头:“我不!就不!站起来也是让你欺负!我……我干脆躺着算了!”
平心而论,人家柳溶月真不是一开头儿就躺地上的。
这个不幸的人儿是瞪眼儿看着苏旭左手拿书、右手持棍、背后逆光、身成剪影、还声声狞笑地向自己逼近,才悲苦地承认了自己无法与强大的命运抗争。
她不是没有挣扎过啊。她是真腿软站不起来了!
人说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柳溶月支了三支,摇了三摇,当她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支棱起来之后,她就想开了,她就看透了,她就大彻大悟了!她就干脆躺地上了!
摊牌了!不念了!爱咋咋地!你爸爸都让我气晕过去了!我豁出去了!我在后妈身边儿混那么多年我都活着呢,我还在乎你?!
斯文了小半辈子的苏旭此刻气得发疯!他脸皮抽动、手指颤抖,花团锦绣的新房之中渐渐弥漫出森森杀气……
花猫元宝背毛炸起,“嗷”然有声地蹿到了柳溶月怀里;小狗八斗夹着尾巴躲到了墙角,凑到公子身边。
柳溶月左手抱着元宝,右手搂着八斗,活脱戏台上遇人不淑的秦氏香莲,左手拉着冬哥,右手拽着春妹,一人二畜缩在一处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