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面不寒心上月 gb(7)
“公主莫要嫌奴婢说话难听。公主与陛下虽有旧日共患难的情分,但陛下既已坐上了那个至尊的日子,便不再是昔日的十三郎。朝堂诸事背后,俱是利益牵扯,就连……”
沈不寒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李琅月闻言却轻笑出声。
“就连昔日先帝最宠爱的长女嘉柔公主,也摆脱不了被先帝送往西川联姻的命运。我在当今陛下眼中,更算不了什么,送去和亲便送去了。”
李琅月语带自嘲,呼出的白雾在寒夜中顷刻间便凝结成了霜,往事的假意真情,都潜藏在这片迷糊朦胧中。
“公主心中有数便好。”
沈不寒固执着拉上了马车车帘,一帘之隔,二人再度无话,只能听见车轮碾过月光碎雪的声音。
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李琅月自嘲地在心中默念起他们少时一起背过的诗。
马车停在骆府前。
“公主,我们到了。”
沈不寒连唤数声,都不见马车里的人答应。
沈不寒心中一紧,火速拉开车帘,见李琅月只是倚着马车车壁睡着了,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因为今日喝了酒的缘故,李琅月的脸颊上浮着两抹彤云,灿若丹霞之色。
和她小时候第一次闹着喝酒,只一口便沉醉酣睡的模样,如出一辙。
沈不寒的唇角方才忍不住上扬,却看见了李琅月眼角滑过的泪痕。
在睡梦里,她还在哭。
沈不寒几乎是习惯性地抬手,想帮她把眼角将落未落的一滴泪拭去,却又猛然将手收回。
她是尊贵的公主,他只不过是卑微的奴婢,他们之间就不该有这般牵扯。
沈不寒刚往后退了半步,却被李琅月一把拽住了衣袖。
“怀风,不要走……”
李琅月的眼睛没有睁开,发出的声音像是梦中的呢喃,只是眼泪再度滑过颊侧。
李琅月一个扯袖的动作,把沈不寒钉在了原地,北风卷着雪花飘进马车的同时,卷起了沈不寒越来越沉重的呼吸。
六年前的圣都城门边,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的时候,只有李琅月伸手来拉他的衣袖。
那次,他把她狠狠地甩开,犹如割袍断义,恩断义绝。
还要……再把她甩开一次吗?
沈不寒思量许久,终是默默叹了一口气,俯身打横抱起了李琅月。
她的身上,有沈不寒非常熟悉的味道。
是冬雪落在梅花之上,疏影横斜间,被月光淬炼出的气息,柔软又坚韧。
沈不寒叩开了骆府的门。
“这么晚了,谁啊?”
一个女子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打开了府门。
“又见面了,骆娘子。”
骆西楼在看见沈不寒凌厉如刀的眉眼时,瞬间收起了不耐烦的神色。在看见窝在沈不寒怀中乖巧如猫的李琅月时,直接瞪大了双眼。
百转千回间好不容易理清了思绪,骆西楼讪笑着,赶紧将沈不寒请进了进来。
“在下河西节度使行军司马骆西楼,参见沈中尉沈大人。”
骆西楼恭恭敬敬地向沈不寒行了一个大礼。
回复骆西楼的,是沈不寒皮笑肉不笑的一声冷哼。
“本官记得,骆娘子上次见面,只是一个小小的西域商人。这才几日不见,摇身一变就成了河西的行军司马,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对上沈不寒这样权势滔天的宦官,骆西楼多少有些发怵,但是再看看沈不寒怀里的李琅月,骆西楼的底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骆西楼敛去面上的谦卑之色,不卑不亢地对沈不寒笑道:“河西府的人,只听公主之命行事,还请沈大人,不要见怪。”
“很好。”沈不寒也意味不明地牵动着唇角,“人我已经送到了,把你们公主送回房间安置吧。”
沈不寒说着,正要将怀里的李琅月交到骆西楼手上,李琅月勾着沈不寒脖子的手却收的更紧了。
沈不寒想要掰开李琅月的手,这回李琅月却是怎么都不肯松开,怕她摔到地上,沈不寒不敢用力挣扎,只能任凭李琅月带着浓郁酒香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颊和脖颈处,激起细碎的酥麻。
沈不寒整个人的身子都在发烫,是强装镇定才不至于失态。
“还不快把你们公主接走。”沈不寒低声怒斥在一旁毫无作为的骆西楼。
骆西楼摊开双手,表示无奈地耸了耸肩:“下官说过,整个河西府,都只听公主之命。如今看公主的意思,应该是想请大人您送她回屋。”
不愧是李琅月带出来的兵……如果这背后没有李琅月的授意,沈不寒不信骆西楼一个区区行军司马,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很好,我记住你了,骆司马。”
沈不寒微微眯起了眼睛,“骆司马”三个字,咬得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