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鱼谣(62)
……
梦魇纠缠不休,洛迎窗恍然惊醒,冷汗已然浸透衣襟,黑暗中仍残存火光、囚牢、血色的幻影,仿佛地狱未曾远离,仿佛一切仍在上演。
仓皇间,她坐起身来想要找点水喝,眼前便突然递过来一盏热茶,洛迎窗还以为自己仍然深陷梦境,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正撞上程雪案那双漆黑的眸子压抑着怒火,直勾勾地注视着自己。
“雪郎……你怎么来了?”
洛迎窗颤抖着手,接过程雪案递来的水杯,凑至唇边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后背那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还未褪去,整个人显得还有些失魂落
魄。
“做噩梦了?”
他问得暧昧,像是爱人间亲昵的呢喃。
但洛迎窗心里却跟明镜一样——程雪案一大清早翻窗而入,断然不可能是为了欣赏自己安静的睡颜,或是送上一句莫名其妙的关心而已。
于是,她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想让他直接进入正题。
程雪案自然也觉察出洛迎窗的不对劲,但她的回避态度只会让他觉得更加恼火,索性没了方才的怜惜和耐性,本身抱在胸前的手臂直接向前伸去,狠狠捏住了洛迎窗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向自己:“听闻六殿下昨夜在京城主街遇刺,多亏春风酒楼老板娘及时相救——洛迎窗,你胆子不小啊。”
洛迎窗被程雪案巨大的力道捏得生疼,不由皱了皱眉头,但嘴巴还是不肯服软,语气里尽是讽刺意味:“雪郎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
“昨晚大街上打打杀杀这般热闹,我今早才听闻坊间议论姗姗来迟,可惜终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程雪案冷哼一声,一想到洛迎窗大半夜又从路边捡走了其他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就这般热心肠,偏要管这闲事不可?”
洛迎窗好不容易从程雪案的禁锢中挣脱出来,揉了揉自己被掐红的下巴,仰起头更是一副骄傲的姿态,颇有自己一副理所应当的说辞:“六殿下是在离开我们春风酒楼的路上出的事,我怎可眼睁睁弃之不顾?”
程雪案才听不进洛迎窗那套早就准备好的冠冕堂皇的漂亮话,又想到前不久楼玉卿刚在朝堂上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顿时心生妒忌,直接向着坐在床边的洛迎窗欺压而上,双手撑在她的耳旁,笑意里尽是危险的气息:“你当真不怕惹祸上身啊——还是说,洛掌柜又瞧上了六殿下的风度翩翩?”
如果说程雪案一大清早出现在洛迎窗的房间,是出于怀疑而借着兴师问罪的名义,顺便从她嘴巴里套出点有用的信息,那么现在他的种种越矩行为和失控的情绪,恰恰暴露了程雪案的真实意图——而对于他这种不该出现在自己身上的情愫,洛迎窗的心里已经有了笃定的答案。
于是,她不慌不忙地迎上程雪案那道审视的目光,笑容嫣然,有恃无恐道:“雪郎这又是从哪里打翻了醋坛子?”
……
昨日大昭六殿下遇刺的消息被快速散播出去,连夜便传进了皇宫之中,范泠的陪嫁侍女难以知晓全貌,只能将所探听到的结果汇报给范泠,范泠心系楼玉卿,自然便把事态想象得严重了些,生怕自己晚耽误一会儿便再也无法见上楼玉卿一面。
可是她身为当朝贵妃,且不说贸然去见一个皇子,实属在礼仪上说不过去,即便她敢突破伦理的束缚,仅凭她一人之力,也难以迈出这牢笼般的深宫。
太子妃韩穗就是在范泠心急如焚之时入宫的。
明面上,太子听闻六殿下遇刺,作为他的哥哥,自然要迅速理清事情并向昭武帝禀明,而贤良的太子妃则是担心六殿下的生母思虑过重,专程同太子一同入宫,来安抚贵妃娘娘。
“太子妃心善,特意掩护我出宫,这才能得以与你相见。”
被乔装打扮送出宫的范泠眼下正穿着流筝的衣裳,坐在楼玉卿的床边,眼睛已然哭得红肿,看到眼前的心上人并无大碍,一颗悬着的心才好不容易落下。
难怪楼玉卿总觉得房间内弥漫着一股熟悉的胭脂香,原来那并非来自于春风酒楼的老板娘,而是为了见自己而冒险出宫的泠妃娘娘。
“太子妃?”比起感性的范泠,楼玉卿便显得更加小心谨慎,处处提防,“她如何知晓你我之事,又为何要冒险相助?”
范泠钻着一角方帕,擦拭着自己的眼角,摇摇头猜测道:“我想是这该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范泠抬手揉平楼玉卿越皱越紧的眉头,宽慰道:“太子殿下从小对你百般照顾,你的那些心思他自然最是清楚。”
楼玉卿幼时贪玩,上元佳节时缠着太子哥哥出宫,结果马车却在大街上失控,险些撞到了与父亲和哥哥走散的范泠,楼玉卿怀着歉意将范泠送回了范家,也就此一见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