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183)

作者:侧侧轻寒

“对,时景宁的死,委实出乎我们的意料。”凌天水靠在柱上,抱臂盯着夜色,皱眉思忖道,“我本来以为,凶手率先下手的对象会是孟兰溪,并希望借此守株待兔。可为何,如今出事的竟是时景宁……县主有对他表现出什么不一样的举动吗?”

千灯缓缓摇头:“并无,甚至他在出事之前,曾给我送过吃食,可我当时心有芥蒂,对他颇为冷淡……”

若她知道,那是最后离别的一面,她一定不会那般对他,不会让他那黯然的神情,成为他们之间的终结。

“难道说,凶手下手的目标,并不是最有可能成为县主夫婿的那一个?而是另有原因?”

崔扶风则问:“时景宁在后院一直与大家和和气气,融洽相处,凶手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而选择对他下手呢?”

他一直温柔细心地关注每个人,为他们送上合口味的食物,让每个人都舒适尽兴。

而就在昨晚,他们才窥见时景宁的可疑之处,原以为时景宁就算不是凶手,也总可以顺藤摸瓜,根据那字迹、那刻刀的线索查下去,却没想到,一昼夜之间,便已彻底断绝了所有可能。

“我会去彻查后院每个人的行踪,看看起火的时候,究竟谁靠近过厨房。”崔扶风握着手中验尸卷宗,看天色已晚,便轻声道,“县主先好好休息吧,一切,留待明日再说。”

千灯点头应了,目送他们走出前厅,才看见孟兰溪一直静等在院门边。

想是为了保护他,凌天水不让他离开自己太远,又保持在不会听见这边动静的距离。

见他们散了,孟兰溪怀抱着那只兔子走来,顺手将兔子往她手边递了递,千灯也下意识伸出手摸了摸。

白兔皮毛柔软温暖,蓬松的兔毛从她的指尖流过,在这样的寒冬中令她觉得倍加舒适,难免又多揉了几下。

自时景宁出事后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松弛了下来,太久没有接触过温暖柔软的东西,她心弦微颤,有些难以抑制。

仿佛看出了她心底的依恋,孟兰溪将兔子托住,递到她的面前。

她慢慢接过来,将白兔抱在怀中,抚摸着它柔软的耳朵,从头顶轻抚向脊背,闭眼长长出了一口气。

孟兰溪低低俯头查看兔腿上的伤口,轻声道:“我想着县主睡眠不佳,今日又发生了太多事情,怕是会难以入眠,因此适才已取了香过来,或许能帮助到县主。”

因为查看兔子伤势,他与她靠得很近,千灯闻到了他身上清冽微涩的茶香。

她抬起眼,看到了他低垂的面容,浓长的睫毛覆在那双清透如黑琉璃的眸子上,微微轻颤,像是撩动在观者的心湖上,格外动人,很难不起涟漪。

有一瞬间,因为他那温柔而清澈的神情,千灯心下掠过些微的悸恸,想起了时景宁与她的最后一面。

这将永远横亘在她心头的遗憾,让她又是酸楚难当,几欲落泪。

“多谢你了,可能我今晚,真的需要你帮我……”千灯怀抱兔子,望着面前孟兰溪取出香匣,俯头将脸贴在柔软的兔毛上。

万千情绪汹涌而来,太阳穴突突跳动,隐痛的头让她几乎崩溃。

幸好有幽幽暗香朦胧袭来,让她意识逐渐平静。喝过孟兰溪为她煎的龙胆茯苓汤后,她终于有了睡意,伏在母亲为她缝制的布老虎上,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的梦中,出现了一场雪。

那是她五岁那年的雪,下在西北漫漫荒野中,也下在邠宁大营中。

那时她祖父为邠宁节度使,东护长安,西拒吐蕃,镇守大唐要塞,年节无法归家。

在一场大捷之后,祖母与母亲带着她前往邠宁。父亲迎出数十里风沙,在下雪的荒原中将她裹在怀中,欢欢喜喜地先纵马骑回军营。

在军营外风雪中,她从父亲温暖的怀抱中探出头,好奇地打量面前的一切。

她看见了漠漠荒原,皑皑白雪,也看见了军营外的旌旗下,一个年迈的婆婆与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蹒跚前行。

顶风冒雪的男孩,怀中抱着一个冰冷的坛子。那时的她不知道,那是他父亲的骨灰坛——军中为了免于疫病,不会允许尸体长期停放,不是就地掩埋,就是焚烧成灰,若有子侄来领,便带回去安葬,若没有,便洒在山野,与草木同朽。

男孩抬起头,风雪吹乱了他的头发,他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见了被父亲稳妥护在怀中的千灯。

可天地浩大,他又冻又饿,已经永远没有了自己的父亲。

尚不知世事的千灯指着他,仰头问父亲:“阿爹,那个小哥哥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啊?”

父亲抚了抚她的头,示意随扈去打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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