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224)

作者:侧侧轻寒

崔扶风打马上前,询问出了何事。千灯也撩起车帘,从缝隙中看去。

一个中年汉子被剥光了上衣,跪在风雪中,正当众被鞭打。军营中人抽起鞭子来狠辣迅疾,那汉子即使咬碎了牙,齿缝间也难免泄露出惨叫。

在汉子身后,白发苍苍的老婆子带着一个妇人并大大小小四个女童哭得撕心裂肺,一边哭一边叩头哀求,六道哭喊声和男人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不忍猝闻。

而立在他们面前的那条身影,却如铁石般强硬,任由他们惨叫哀号,沉冷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

十几鞭下去,汉子的背上已是血痕纵横,皮开肉绽。眼看鞭子落下,还要朝翻出皮肉的伤口抽去,旁边最小的姑娘突然窜出,扑在男人背上,哭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爹爹要被你们打死了!”

鞭子收势不及,狠狠抽在她的背上,她背上的衣服顿时破开一道口子,但冬衣也无法彻底卸去鞭子抽打的力道,她年少体弱,顿时痛得趴在父亲背上,四肢痉挛抽搐。

行刑的士兵收了鞭子,有些迟疑。凌天水大步上前,揪起男人背上的小姑娘,将她丢回妇人的怀中,冷冷道:“看好你的孩子,否则,扰乱军纪,再加二十鞭!”

妇人压抑地呜咽着,和老人一起将四个孩子紧搂在怀中,免得她们再扑出去。

千灯让璇玑姑姑先坐马车回府去,自己戴上帷帽下车,与崔扶风一起走向凌天水。

“大过节的,凌司阶为何大动干戈,惩治这一家人?”

凌天水面无表情,在男人的惨叫和女人们的哀哭中平淡说道:“大过节的排好了当值表,结果有人不顾军纪,擅自越营归家过节。如今乱军过境未久,若大敌来袭,营中无人,如何应对?”

千灯看看抱在一起痛哭的这家人,轻叹一口气,便也不再说话了。

四十鞭打完,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了,夹着他的人一松手,便昏迷瘫软倒地。

一群女人围上来又是哭又是叫,凌天水听着烦躁,吩咐将那汉子拖回营中去,又让人把家属轰出去。

老妇人扑到他面前,叩头哭道:“军爷,是老身不知事,硬喊我儿子回家的,您要罚就罚老身吧!”

凌天水打量她一眼,问:“你无病无灾的,是儿子的军饷不够养家么?”

“不是,我儿军饷够用,我儿媳也能干,家中还有田地收成,老身是……”她说着,又有些难以启齿,抬眼瞧瞧他的脸色,才抹泪道,“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并四个孙女,因此催儿子瞅空子多回家来,让他跟我儿媳再、再养个男孙出来。”

凌天水嗤之以鼻,老婆子却哀告道:“我外甥便是死在战乱中了,他只有两个女儿,无法替他发丧,侄子主丧把他随便一埋,家里一应财产便被族人抢夺光了,两个女儿也被族老半卖半送嫁去了远地,我大姐吊死在儿子坟头随他去了……军爷,我儿子得留个种,哪怕有个三两岁,能替大人打魂帛出殡就行!我一家人……不想落得那般结果!”

千灯只觉心口仿若针刺,想到了摆在自己面前、那不得不做却不知如何去做的抉择。

凌天水显然也想到了这事,虽依旧面沉似水,却难免瞥了千灯一眼,然后示意士卒们将这一家女人都拖出去:“告诉她们,人在营中死不了,若下次再犯,就没这么轻易放过了!”

等人都散了,营中喧嚣止歇,他才看向崔扶风与千灯:“过来寻我,是有什么事?”

“时景宁案有新发现,想请你去义庄一趟,再度查验尸身。”

“哦?说说看。”凌天水今日本就是随便来看看,把一些琐事随口交代了,便去马厩中挑了几匹中意的马,示意出发。

三人骑马向义庄而去,路上崔扶风将郜国公主与昌邑郡主今日在大明宫发难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凌天水听着金铃变白的怪事,自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么说,郜国公主与杨槐江达成了交易,她帮助杨槐江成为候选人,而杨槐江帮她偷取御赐金花?”

“而计划虽然出了岔子,杨槐江死于王府火中,但确实帮她们偷到了金花——当然,也因此留下了这个案子中最重要的证据。”千灯说着,挽着马缰绳望向山道前方。

雪雾弥漫中,前路迷离,义庄已在半隐半现间。

而凌天水问:“县主认为,郜国公主与昌邑郡主为何对你如此痛下狠手?你们之前除了山陵那场纠纷,是否还有其他?”

“我守孝在家,一直深居简出,怎会与她们有纠纷?更不知道我这个小小县主,如何值得她们大动干戈,费尽心机安排下如此狠毒计策陷害我。”千灯思索许久,终究只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我爹与郜国大长公主的纠葛吧,没想到事情过去多年,公主的恨意竟还未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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