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300)
想到昨晚那一场盛大烟花,想到他这半年来尽心尽力修缮王府、打理后院,千灯心下一软,安抚地朝他点了一下头,说道:“郡主喜欢养狗,可我与诸位郎君彼此互助,以诚相待,实在不理解郡主的兴趣。”
听到她这轻描淡写却委实在维护他的话语,金堂心头一松,沉沉压在胸臆的屈辱感稍微退散,又涌起难言的感激,望着千灯眼圈都红了。
崔扶风亦从旁开了口,对金堂道:“你我同在昌化王府,我信你不至于如此。当初我替礼部择选县主夫婿时,见过你入试国子监的文章存档,犹记得上面引过一句《谷梁传》,令我确信你立身持正,君子有所不为。”
金堂气息哽在喉口,良久,只感激又羞愧地垂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扶风转向萧浮玉,又道:“还望昌邑郡主慎言,大长公主在朝堂数十年,多有积恩。如今逝者已矣,正是盖棺定论之际,我相信她提携金堂亦存恩慈之心,断不会是徇私舞弊之人,郡主觉得呢?”
这轻描淡写一句话,却让萧浮玉嚣张的气焰顿时被截断,咬紧双唇死死盯着他,无法出声。
毕竟,有些事遮掩起来比揭露出来好,尤其是母亲死后的名声。
就算她再怎么想泄愤闹事,也得懂孰轻孰重,该不该说、能不能做。
最终,她只能悻悻转身离去,只丢下最后一句话:“好,既然零陵县主执意,那我便拭目以待,看看你的后院中,究竟会揪出哪位郎君来!”
第二十二章 长相思
萧浮玉虽无功而返,但盛发赌坊这一场大闹,却让全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原来杀害郜国公主的凶手,就在零陵县主的未婚夫候选人之中。
坏事传千里,耸人听闻的消息比了长脚还快,以至于三人尚未到大理寺,就听到街边茶棚的人一惊一乍地讨论:“真的假的,当真是零陵县主的某一位夫婿杀了郜国公主?”
“这还能有假?公主府的常大公公当街砸了盛发赌坊的牌子,满大街的人亲耳听他说的!”
“要说起来倒也是啊,郜国公主三番两次设计陷害零陵县主,都被朝廷处罚了,县主后院那群郎君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怒之下动个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荒谬,那可是大长公主,动手前不想想后果的么?”
“哎哎哎,其他人可能有所顾忌,但是那位新近挤进去的那位嘛,他哪会顾忌这个,倒是大有可能……”
众人说着,挤眉弄眼,都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而千灯三人又岂能不知道,他们所指的,自然是鸣鹫。
“不知递上去的奏表,朝廷批了没有。”千灯说着,又想起一件事,问崔扶风,“崔少卿,昌邑郡主所指的金堂入国子监一事,你怎么看?”
“她说得没错,金堂确实是有人捉刀才能进去的。”崔扶风微皱眉头,道,“我当初在礼部替县主筛选夫婿时,曾看过金堂应国子监试的卷子,文采斐然,令人击节,绝非凡俗学子所能为。”
千灯诧异道:“能令你这般赞赏的,那定是绝世文章了?”
“确实,否则我不至于在两三年后还记忆犹新。”
凌天水问:“那么,你当时说的《谷梁传》又是何意?”
“在那篇文中,他曾引过一句话作为文眼:‘杀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为也。’”
千灯若有所思:“所以,你说的‘君子有所不为’,指的就是这句……但这句话出自《公羊传》,并非《谷梁传》。”
“对,很显然,金堂只背下了文章,却并不解其中内容与出处,所以只是茫然,更无法纠正澄清。”崔扶风说着,想想那篇文又轻叹一声,有些惋惜,“若那个捉刀人真是郜国公主替金家找的,也不知这般人才怎么会一直埋藏在暗处,至今默默无闻,不曾展露锋芒?”
但对于整个案件来说,这个两年前郜国公主找来替金堂作弊的人显然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昨日的金堂,是否曾做过什么。
“以如今的情况看来,金堂确有嫌疑。他符合与郜国公主有恩又有隙的条件,作案时间也不缺。”
凌天水道:“但金家推辞掉公主府传召,反而将工人都带到了昌化王府,已是公然违逆公主府,郜国公主如何还可能毫无芥蒂地随他近水?”
崔扶风同意:“而且公主府的侍女曾听到公主在小阁内与来人相会,提及对方携带着要送给县主的生辰礼物——但昨日所有郎君中,唯有金堂的礼物,是不可能随身携带的,因为他送给县主的,是一场烟花。”
三人正在商议着,前方已到平康坊,红香绿艳,分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