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310)
他们对望一眼,凌天水反手勾住栏杆,俯身再将商洛差点出事处的石台细细检查了一遍,依旧一无所获。
不过在石台一侧,确实发现了一些散乱的草药,虽然已经被踩得零落不堪,依稀还可以辨认出里面多有远志,与孟兰溪所说相同。
而千灯站在石台上,瞥到水中一丛颜色比其它都深的水草,难免多看了一眼。
崔扶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像不是水草,是一块杂色布。”
那块布底色青黑,被树根勾住,藏在水草丛之下,与浓密的水草一起招摇,要不是如今水面清澈,还真难以辨认。
凌天水抓了一根树枝去挑它,谁知刚刚出水,树枝便嘣的一声断掉了,原来那布匹竟厚实,吃水后格外沉重,小树枝根本提不起它。
他探手入水,将青布拖上岸一看,原来是一条厚重的羽缎斗篷,织工精巧,只是羽毛颜色斑驳,看来杂乱。
千灯正在仔细辨认着花纹,忽听背后传来萧浮玉的声音:“这不是你那件翠羽斗篷吗?元日那天在大明宫,我见你穿过!”
千灯本觉荒谬,但仔细看上面剥落的痕迹,却又发现她所言非虚,这确实本是一件翠羽斗篷。
她确实在元日穿过这种翠羽裘,还因为与郜国公主的凫靥羽斗篷相似,被这对母女在大明宫门口当众奚落过。
这翠羽裘是寻常雀鸟毛羽染色簇织的,因此不能见水,否则便是如今这般毛色斑杂的模样。
“郡主看仔细些吧,这是‘一口钟’斗篷,与你当日披的样式相同,而我的翠羽裘是大氅,有肩有袖,与这件大相径庭。”千灯自然不会任由她攻击自己,将湿漉漉的斗篷拎起一角,“估计是近日游玩的女子,落水遗失的吧。”
这种东西落了水,捞回来也无法补救了,是以被遗弃了。
千灯说着,随手将斗篷的内领翻开看了看,目光落在各家做标记的内衬部位,眉心忍不住微皱。
她将那斗篷的内领展示给萧浮玉看:“要不,郡主瞧瞧这是属于哪家的?”
那斗篷内领之上,明明白白地用金线绣着“郜国”二字。
萧浮玉脸色古怪:“不可能!我和我娘肯定不会穿这种货色,府中肯定没这东西!”
崔扶风道:“结合众人供词来看,昨日金堂率领工人已经彻底清除过河湾,水底不应该有这么显眼的东西遗留,很大可能是在清理完毕后出现的。但那时河湾中已经只剩了昌化王府与公主府两拨人,这东西显然不是我们这边带来的,因此,只可能是你们公主府的人带来的。”
萧浮玉悻悻示意身后女官接过湿漉漉的斗篷:“拿回去问问。”
崔扶风自然不会让她拿走证物:“现场出现的任何蛛丝马迹,都可能关系案情进展,这斗篷极有可能是证物,理应交由大理寺。同时,我们还要查问昨日随同来曲江池的人,还望郡主知照好府中人,以便衙门方便行事。”
萧浮玉自幼见惯了别人在面前奴颜婢膝,何曾被人用这种决断口吻通知配合,刚失去身为公主的母亲,立即迎来了地位的坍塌,让她悲愤气恨,盯着崔扶风的眼睛似射出怒火。
可崔扶风怎会在意她的情绪,只示意大理寺衙役预备好。
萧浮玉的满腔怒火只能发泄向千灯:“零陵县主,你信誓旦旦在太子面前应允保证,说要仔细审问你那些未婚夫,如今自己办事不力,反倒来审查我们公主府了?”
“郡主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我一介女子,又没有在朝廷领任公职,帮你们公主府调查,是我怜你与我一般遭逢母丧,才出手相帮。”商洛失踪,后院诡谲,千灯心下压着让她透不过气的千斤巨石,声音也沉了下来,“审查我后院郎君也需时间,若昌邑郡主认为我们是来替你办事、供你呼来喝去的,怕是误解了什么。”
此话一出,萧浮玉愤然咆哮:“那些人的嫌疑不是呼之欲出吗?别人还罢了,我娘出事之前,那个口口声声说要她……要她死的,不是嚷得全曲江池的人都听到了?”
千灯自然记得,萧浮玉过来闹事,怒斥凌天水害了她的马,结果被鸣鹫骂走。
当时鸣鹫口不择言,说要让郜国公主死去活来、死不瞑目、死到临头,每个词中都有死字,委实听来吓人。
“那只是因为他汉话不熟,词不达意,惹人误会而已。郡主带府中侍女秾桃来证实过,那日去启春阁找公主的人,与她相处十分亲密,而鸣鹫王子与大长公主的关系,怎么也不可能到那一步吧?”
萧浮玉恨恨咬住下唇,撇过头去望向郜国公主落水的地方。
懒得与她多言,千灯转而对她身旁的素纨姑姑道:“我有些许事情要询问姑姑,可否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