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426)
冯翊等人有刀在手,显然觉得他们并无威胁,爽快地答应,示意他们进庙。
一群人进了破庙,扯了几片芭蕉叶垫着,席地而坐。
破庙中自然没有茶水什么的,几人也懒得寒暄,打量那几个兵匪的模样,见他们身板倒挺壮实,只是在山间躲藏久了,衣着污秽破烂。
蓝秀容的相好冯翊,与蓝秀容原是邻里,长大后情投意合,可惜家中太过贫苦,因此即使蓝秀容拖到了二十余岁,蓝家依旧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后来蓝秀容被迫出嫁,他便投军去了,十八年辗转,未曾回家,更未娶妻。不料在去年那场兵乱之中,他与逃出长安的蓝秀容重逢,因此旧情复燃。蓝秀容陆续搬运细软,前几日看时机成熟,便逃离了金家,随他躲在了山中。
崔扶风问:“你们隶属哪支军队?为何躲在这里?”
冯翊迟疑着,没有开口。
旁边那个少了半截鼻头的男人道:“我们本来是泾原军下属虎狼师的,兵变当日长官带着我们去劫掠,我等兄弟不愿去,就躲在这里了。后来朝廷开始清缴,若是被抓住了,兄弟们就要去服一辈子劳役,家都回不去了,所以只能躲在这儿,想等风头过去再说……”
“是么……”千灯压低了嗓音,也不在乎他们是否会听出自己是个女子,只问,“那你的鼻子是被谁割掉的?是水潭边风景太好,贪看美景摔掉了吗?”
水潭二字一出,不仅没鼻头的人面色灰败,旁边其他兵匪也顿时面露惊惶之色。
身形最小的一个瘦子指着她,失声叫了出来:“你、你怎么知道……”
“阿财!”冯翊立即喝止他,旁边山羊胡也赶紧给他打眼色。
可其他人或许不知道千灯这话的用意,崔扶风却是当事人。
杞国夫人去世的那一夜,千灯与崔扶风在水潭边遭遇乱兵围攻时,崔扶风为了护住她而痛下杀手,专砍乱兵面门要害。
他和千灯怎会认不出,这只被削掉的鼻尖,便是他的刀锋所斩。
在金堂和鸣鹫还不明所以之际,崔扶风已霍然起身,抬脚踹在离他们最近的没鼻头肩上,将他踢得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半,头重重撞到墙上。
没鼻头那人登时头破血流,整个人顿时懵了,哪还站得起来。
“走!”崔扶风一声大喝,拉起千灯便向庙门口疾退。
金堂愣了愣,还不知如何反应,鸣鹫已经抓住他,把他拖了过来。
冯翊当即跳起来,向他们扑去。谁知身后人影骤现,凌天水早已跃入庙门,抬脚一记重击,将他迎面扫倒。
伴随着冯翊扑倒的声音,后方山羊胡和壮汉扑了上来。
凌天水旋身揪住旁边瘦子,抓住其背心摔向对面,三人撞在一起,同时倒地,手中刀子呛啷击地。
见他如此威势,蓝秀容心惊胆战,吓得转身就要逃。
凌天水踢飞破香炉,砸向她的背心,正中腰部,她双脚一软瘫倒在地。
鸣鹫此时才“啊”一声叫出来,见五个乱兵都已躺在地上,只能瞪眼生气:“不是说让我来打架吗?一个都不留给我!”
凌天水踢开地上那个被削了鼻子的兵匪:“打完了,你善后。”
鸣鹫骂骂咧咧,见四下也没绳索,利索地剥了他们衣服把手捆上。
金堂犹犹豫豫地看看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蓝秀容,又看看千灯的脸色。
千灯平静地嘱咐他:“快把你七婶扶起来,小心别伤到了。”
金堂忙过去将蓝秀容搀到柱子边坐下,鸣鹫已抽下冯翊裤腰带丢过来。他迟疑了一下,便将蓝秀容手背到背后绑好,示意她靠柱子坐着。
几个兵匪被各自捆扎,千灯目光在他们五人身上扫了一圈,沉声问:“听你们的口音略有不同,应当是来自各地,如何会聚在一起作乱?”
山羊胡眼珠一转,俯头连声哀求:“真没作乱,我等都是小兵,知道首领叛乱时,大军早就进城劫掠了,我们没抢到城里,只能跟着头儿在郊外乱转,后来经过池塘边时听到砍杀声,就靠近去看了看,谁想老三的鼻子就被削掉了,也是飞来横祸……”
“是么?”见他们不肯承认,千灯便又问,“看你们的模样,入伍也该有十几二十年了。但泾原兵虎狼师——”
凌天水对于这些如数家珍:“泾原兵原无虎狼师,是朱滔入关防秋之时收拢西北一些流民、溃军临时组建。你们口音不一,自然不是西北流民,说,之前是哪支队伍的逃兵?”
山羊胡伏在地上,还是一副恭敬模样:“没有没有,几位误会了,小的们没当过逃兵,只是机缘巧合凑一起了……”
话音未落,凌天水一脚踩住了他的山羊胡,另一脚直接将他整个人踹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