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432)

作者:侧侧轻寒

“这也很正常,她在这般人生中捱了十年,日复一日,估计早已只剩了怨恨执念。”

他见识过无数险恶人心,对此轻描淡写,千灯也知道他早已熟视无睹。沉默了片刻,她垂下头,看到他衣摆上有几片喷溅的血迹。

“你身上怎么有血?受伤了?”

“是刚刚那个凶手的血,我追上去刺伤了他,可惜不熟悉地势,被他逃走了。”凌天水瞥了染血的下摆一眼,轻描淡写道,“还好这片树林不大,我搜寻时听到你的声音了,不然,你一个人在这里可怎么办?”

千灯轻轻扬起唇角,贴在他的背上,低声说:“不怕,你回去没看到我,肯定还会回来找我的。”

伟岸坚实的身板顿了顿,沉默地继续背着她往前走去。

密林阴暗,其间还潜伏着不可测的凶手,但因为靠在他的背上,听到他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千灯只觉宁静祥和,什么也不必担心。

“凌天水,你觉得……破庙中这一场凶杀,是不是很熟悉?”

凌天水低低地“嗯”了一声,但并未答话。

“从窗口射进来、割开咽喉然后射入墙对面的利刃……和当初杀害福伯时,一模一样。”千灯低声喃喃着,声音在他的耳边轻响,“而收留乱军的‘恩公’,又恰好就是我后院的某一个郎君、当初在庄子上的某一个人。”

“知晓这些兵匪藏身处的人,自然就是那个人。”

见凌天水肯定自己的想法,千灯便又道:“所以他必须要及时阻止我们逼问兵匪们,免得自己的行踪泄露,当初的罪行暴露。”

凌天水沉默了片刻,才问:“你后院剩下的郎君可不多了,觉得……会是谁?”

“今日没来的薛昔阳和孟兰溪、纪麟游,应该嫌疑最大。”

可孟兰溪与薛昔阳,这两人一个是国子监学子,一个是太乐丞,一个临水调香、一个钻研乐谱,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窗外发射利刃准确杀人的凶手。

剩下有机会作案又擅武的人,唯有纪麟游。

凌天水没有回答,显然以他对纪麟游的印象,不愿肯定。

千灯也不相信,再想了想,有些迟疑:“不过,当时我们都没看见窗外的人,那么,从窗口角度射进来的,会不会……窗内的人也有可能呢?”

毕竟,鸣鹫和金堂都背窗而坐。在众人专心聆听当年事情时,从他们那个角度,或许也可以偷偷发射一片利刃,置人于死地。

而坐在门边的凌天水、崔扶风和她,则肯定无法让武器拐弯,在杀害山羊胡后再拐个那么大的弧度射到墙角。

再想了想,千灯又摇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可如果下手的是当时庙中的人,他又如何在外面放火、如何将你引入山林中呢?”

凌天水没说话,只稳稳地背着她向前,任由她陷入思索。

“想不通,这事透着古怪……”千灯在他的背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他要阻止冯翊说出后面的内容呢?鸣鹫表哥与那女子之死,难道还有内情吗……”

“这倒简单,他们一群人被逐出军队,军中必定留有详细卷宗,回去查一查即可。”凌天水终于开了口,淡淡道,“大概是两人死了之后,姚皋涂他们将财物劫掠一空,结果在出手财物时,因为是回纥贵族之物而被追究,军中因此查出了他们之前那些杀人越货的罪行,于是领头的姚皋涂被军法处置,其他从犯被逐出军队,就此了结吧。”

这推断很合理,千灯点头:“嗯,大概如此。”

至于和兵匪们勾结的那个“恩公”——或许冯翊逃跑了也算好事,以后总有找出他的机会。

“说起来,他们提到了当时的黄沙谷之战,凌郎君,你应当也知道那场……”

她想提及马校尉所说的事情,冷不防下方道路崎岖,凌天水的身形微微一晃,她低呼了一声,下意识收紧手臂,将脸颊缩在了他的脖颈处。

她箍得那么牢,两人贴得那么近,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和凌天水的呼吸声纠缠萦绕。

肌肤的温度助长了这种敏感的氛围,让她心跳急剧,不可自抑。

她忽然想起,在凌天水刚入王府时,在孟兰溪所住的猗兰馆中,他们曾有过的暧昧纠缠。

将温烫的脸颊贴在他的后背,她闭上眼竭力想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却感觉到了他肩膀微僵,背肌也在绷紧之中。

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凌天水这样的人,也会泄露紧张无措的模样,也会无法用那一贯的冷冽隐藏住心思。

原来他和她一样,心里都深藏着那一夜的碰触,不曾忘却。

这发现让她的心口涌起莫名的甜蜜愉悦,忘却了替父祖的旧部兴师问罪,贴在他耳边轻声唤他:“凌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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