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489)

作者:侧侧轻寒

孟伯母听着这些不堪的过往,掩不住脸上幸灾乐祸的神情:“哎呀,弟妹也真可怜,际遇这般凄惨,连孩子都嫌弃她而不认了——县主您说,这世上怎么有那么狠心的娃啊!”

千灯没有搭理她,或许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个孩子下抉择时的痛苦悲恸。

她猜得没错,他出身应当是朔方城中的显赫家族,父辈定是临淮王手下的要人。

大家族内宅,一个卑微侍妾遭受凌辱后,结局可想而知。

即使他能奔波千里将母亲带回家,可昌化王世子和诸多士兵都亲眼目睹,以后若有碰面机会,他母亲的遭遇注定无法遮掩。

没有哪个世家大族能容忍这样一个污点存在,就像落在满堂金玉上的灰迹,自有人尽快抹去,免得碍了贵人的眼。

她面临的结局,只会是无声无息消失在这个世上。

所以,即使终此一生他再也无法投入母亲的怀抱;即使他从六岁起就要孤身面对人生无尽的暴风骤雨,可那时六岁的他,依旧流着血泪选择了放手,说,“我不认识她”。

——自此后人生迢遥,南北永隔,再见便是临终那一刻。

见县主气息凝塞,久久不曾开口,孟氏夫妇惶惶不安,不知是不是孟兰溪这身世太过不堪,把县主给膈应到了。

孟伯父试探着问:“所以,县主您看……孟兰溪这身份,我们孟家当初让他来顶替我儿永顺,实在是愧对朝廷!如今真相已大白,县主看是否要将我儿召回京……”

千灯却缓缓搁下了手中的茶碗,道:“适才我说过了,孟兰溪已凶多吉少了。所以,你们还敢将儿子送进王府,来竞选我的夫婿吗?”

一听此话,原本心头火热想把儿子送进王府的两人,此时又生出一丝忐忑,难免迟疑了片刻。

最终孟伯父回话道:“这,县主您看我儿来信,他寻访名师,怕是要专心求学一年半载。待他学成归来,我们再将他送来可好?县主一心为母守孝,想必也不急于这一时……”

这家人倒是选定好时机,想等她把其他人给克完了,或者别的郎君先斗个死活,他们儿子再过来捡便宜。

千灯懒得开口,抬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起身之时,孟伯父迟疑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向千灯打听:“兰溪这孩子,虽然身世存疑吧,但毕竟族中养了他一场,不知……有没有对县主提过西北通商之事?”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千灯只觉心口顿时有火焰烧起来。

她想着年幼的凌天水放弃母亲的那一刻,想着孟夫人将孟兰溪从牛棚中背回来的那一幕,想着她牵挂孩子苍白逝去的那一夜……

这摧残心肝的生离死别,却只换来旁人的唾弃与讥嘲,甚至被他们践踏着,用来谋求利益。

因为心口腾起的火焰,她冷冷地指了指座位,示意他们先坐下:“二位稍候,我倒差点忘记此事了。”

随即,她吩咐了府中人过来,让去一趟金家,把金保义请来。

孟家二人一听她这话里的意思,想必是要让金家和孟家同享这条商路,以补偿他们两家子弟的损失,顿时喜意狂涌。

不多时,金保义便赶到了昌化王府。

数日前还胖得一步三喘的胖子,几天便消瘦了许多,圆胖的脸颊垂下一层层肉褶子,显得苍老了二十岁。

“不知县主唤我来此,有何吩咐?”金保义的声音也是沙哑黯淡。千灯一时还不知如何开口,檐下的金团团已蹦跳着,一声声叫唤:“阿爹,阿爹!老头子!”

那原属于金堂的鹦鹉,与他自然十分熟悉,在架子上跳跃着。鹦鹉学舌,一如往昔,声音中隐约还带着金堂的腔调。

金保义老泪纵横,抬手抹了抹眼中渗出来的泪花,与千灯一般都无法出声。

许久,千灯才调匀气息,缓声道:“金伯父,令郎生前曾与我提及,说是动乱之前,金家在河西走廊一带常年有商队来往,近至安西、北庭、吐蕃,远至天竺、波斯、拂菻,只是兵乱摧毁了商路,一年半载间,怕是难以恢复通商。”

听她提及此事,金保义点头道:“确实如此,我们也想着,若能有朝廷和军中借力,或许更好……不过三郎他生性纨绔,我也不太指望他,原来他真的为家中分忧的念头。”

千灯道:“一路往西北去,需有三方襄助——龟兹、回纥、朔方。如今朔方军正在长安寻找信得过的商队,我已托人与那边打了招呼,回纥王子与龟兹王族我亦能说得上话,相信不难。我想着金家当属长安最有实力与信誉的大贾,因此愿帮你家重新打通大唐到西域的走廊,若你愿意的话,选几个信得过的人,带上货物样品,此次与昌化王府一起随太子殿下巡边,去西北疏通好关系,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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