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491)

作者:侧侧轻寒

金保义赶紧到祠堂一看,却发现只有儿子金堂跪在那儿,罪魁祸首金敬亭却早已不见踪迹了。

“爹,七叔说他要带心上人去南方啦!”年幼的金堂圆嘟嘟小脸上尽是兴奋,把手中一块玉佩给他看,“因为全家只有我帮他,所以他把这个送给我了,说是他定情信物剩下的,请探花郎亲手雕的呢!”

一听这话,全家都是气急败坏,那块玉佩也没收了,丢进库房最深处,免得带坏了家中小孩。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二日天亮时,一群早起洗衣的妇人在坊外高桥边眼见金敬亭独自骑马坠桥,尸身在下方石头上摔得头破血流,当场咽气——

骤得喜讯,他饮酒宿醉,醒后立即纵马去找女方相会,谁知在最喜悦之时从桥上坠落,摔得骨折筋断而死。

金家老爷子痛失幼子,肝肠寸断。

此后,金家所有人都闭口不提此事,免得老爷子伤心。若不是县主今日忽然提起,他也早已淡忘了这十来年前的旧事。

千灯长出了一口气。

这案件所有的内情与线索,那背后看不见的缘由,终于一一涌现,以严密勾连的丝网,将所有一切编织在内。

种种因果,各得报应。

“既然如此……”千灯思索着,嘱咐金保义道,“事不宜迟,金敬亭坟墓既有被冲垮的痕迹了,那么该当早点迁葬,免得尸骨被雨水破坏。此外,其实我也有件事情想与你家商议,你回去后禀明族老,帮我一个忙……”

金保义听了她提的要求,迷惑又错愕,但县主既然吩咐下来了,他自然一一点头答应。

等他离去后,千灯独自在花厅中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金团团面前,给它喂了两颗樱桃。

金团团欢呼雀跃,啄完了樱桃后扑扇着翅膀又开始说话:“县主毁容了也是仙女,她不是母夜叉,不是母夜叉……我偷看到了!”

千灯怔了怔,恍惚想起这是去年遴选那日,金堂致谢她对金团团的救命之恩时,金团团曾经说过的话。

当时金堂面红耳赤,手忙脚乱地去堵它嘴巴,原来是要掩饰后面那一句话——

他偷看到了她的模样。

原来那年清明城外偶遇,急雨中、春寒里,她隔窗给车外的他送了一把伞和手炉,而他在车帘掀起的缝隙中,偷看到了她的模样。

于是他竭尽了全力谋求,终于挤入了她的未婚夫候选人中。

即使被针对、被诬陷、被暗害,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至死不渝。

她站在跳跃的鸟儿前,站在这初夏的廊下,站在这依稀的暮色中,想着金堂的、孟兰溪的、凌天水的人生,一时悲从中来,不可遏制。

杀害金堂的人,真的会是她猜测的那个人吗……

她心下思忖着,无意识地抬起指尖,去擦拭窗台上那层薄得几不可见的松花粉。

松花粉……是京城近日有人冒充孟永顺,写下了这封信。

那个人知道,孟永顺已经永远回不来了,因为他已经在漕渠中留下控诉零陵县主的血书,变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而那个人是谁、能做到并且会去做的人是谁,她心下思忖着,应该是已呼之欲出了。

只是,盯着指尖上的花粉,她脑中忽然有道光骤然闪过。

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脑子尚未想通其中关节,她的身体已迅速冲出花厅,奔进书房,将门反锁。

以颤抖的手打开柜子的锁,她抓出里面那封信——正是她从庄子上找到的那一封。

紧紧捏着这封阴差阳错直到很久后才被发现的信件,她深深呼吸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又将之前王叔的来信取出,把所有的信件一张纸叠放,只露出落款。

当年昌化王与龟兹那一段过往,世人皆知。她祖父虽与王叔是叔侄,但昌化王当初逃亡离国,后来成为大唐郡王,因此在世之时,双方信件皆走公文,王叔那边的落款皆只盖龟兹北王印章而已。

可三年前父祖去世之后,因她与母亲是女子,在朝中并无官职,所以龟兹那边与她们不再论公,而只论私。

王叔年节时给她们母女的来信,虽多是敷衍寒暄之句,但最后落的款,却已不再是印章,而是手押的龟兹北王字样。

唯有最后那一封,她刚刚在庄子水阁抽屉板壁中发现的、与她们母女商议婚姻之事的信件,字迹相似,口吻相同,落款却是对她们母女从未用过的印章。

外人都只知道,昌化王与龟兹王族不睦,因此来往信件都是公文印章,却无人知晓,他们之间没有国事后,依然存在家事,而且已与大唐其他人家无异了。

所以这封信,绝不应该是王叔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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