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563)
千灯上前将它握住,翻过来一看,被台阶护住的正面光洁如新,上面所刻的名讳,赫然是论钦陵。
崔扶风在她身后看到,诧异挑眉,看着她低声问:“西番?”
千灯微微点头,而李颍上则想起那群刺客要围捕她时,曾经说过的话——“和女人比什么?北嘎……比打架?”
那时对方匆忙吞回那个词,企图隐藏他们的真实身份——西番人谓之“北嘎”,大唐名之为“摔跤”。
而这群掩饰脱口而出西番语的刺客们,在灵殿内纵火焚烧时,也不偏不倚让西番名将论钦陵的灵位奇迹般在大火中完好无损。
唯有纪麟游并不熟悉西北的情况,只知道论钦陵是一代名将。他有些迷惑地开口询问:“这不是被称为西番战神的论钦陵吗?他的灵位怎会供奉在龟兹的神殿中?”
崔扶风解释道:“当年论钦陵一度攻占过龟兹,并且继承了大唐治西域的策略,使安西四镇在沦陷后依旧保持安定,百姓未受太大损害。后来他也归顺大唐,受封归德郡王。因此龟兹感怀他,将他祔于灵殿内,与其他英主一般接受香火供奉。”
纪麟游恍然大悟:“这倒也是。说起来,他当年大败薛仁贵、王孝杰、娄师德等诸多名将,确实当得起一代战神,就算供在灵殿中也是理所当然嘛!”
崔扶风问:“既然县主已有线索,准备下一步如何行动?”
“线索虽有了,可还是不够有力。”千灯沉吟着,回忆他转述给自己的当时殿内起火细节,在灵殿中一一查看对照。
李颍上见清理出来的尸身都蒙着白布摆在灵殿之内,便过去查看了一下每具尸身的情况。
千灯向清理现场的僧侣们简单询问了各具尸身所在的位置,确认了龟兹王族每个成员在殿内的分布。
安西处于西北要冲,多年征战不休,龟兹王族本就凋敝,人数并不多。其中,除国主在拼死保护下脱险之外,便只有一贯受厌弃忽视而处于最外围的王女白昭苏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其余的,全部殁于灵殿之中。
李颍上没带工具来,只能简单勘查了一番,将各具尸身的死因与她分析了一遍。
王子白昭觉被金琉璃法轮撞击后脑,死于台阶之上;剩下的几位王叔祖等都已年迈,窒息于浓烟而死;西王妃与北王妃身上均有要害伤痕,显然在起火之前便被刺客击杀。
“至于这个孩子,死状似有些不寻常。”李颍上指着一具死后依旧保持蜷缩形状的孩子尸身,旁边僧侣解释道:“这是西王的幼子,名为白昭通。”
千灯想起来,这应当是自己被禁足于龟兹王宫之时,过来讥嘲白昭苏然后被打跑的孩子之一。
“他的要害处在后颈,应当是在惊吓中身体蜷缩抱成团,被刺客从上至下刺中,刀剑从脊椎而入,深入内脏毙命。”李颍上查看着这具焦黑尸身,微微皱眉,“但生机一失,手足自然展开,他抱紧的身躯便会倾倒,不可能在火中维持如此紧密的团抱姿势。”
千灯目光在殿内转了一圈,看向盛放经书典籍的壁龛。
那里面的经卷已全部焚烧殆尽,只剩下两尺见方、被火焰熏黑的空洞。
僧侣们双手合十哀叹:“阿弥陀佛,小世子正是钻进了壁龛之内,企图逃避追杀。谁知这壁龛如此隐蔽,外面又有经书遮掩,他依旧还是被察觉,死于其中不说,尸身还维持此凄惨状态,被大火焚烧焦黑……”
听到如此惨状,众人皆是感叹愤慨,纪麟游目视满殿黑烬,一拳砸在墙上:“如此狠毒恶徒,等抓到了,我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
一个年轻的僧侣低声嘟囔道:“就是你们那大唐县主犯下的……”
话音未落,便被纪麟游凶狠瞪了一眼,不敢再说什么。
崔扶风则若有所思打量着那个壁龛,许久未曾开口。
李颍上过来与他一起看了看,问:“崔少卿觉得有何不妥?”
他颔首,低声问千灯:“县主觉得,祈福当晚,有没有可能亦有人躲在这壁龛之中,趁机盗出了三圣器?”
千灯打量那壁龛,它是按照经卷大小而在厚壁上掏出来的,一个幼童虽然可以藏身,但若是个成年人,怕是会有困难。
李颍上道:“倒也不能说不行,万一对方找到一个侏儒呢?”
“可侏儒要偷盗三圣器——尤其还要带走形制那么大的法轮,怕是并不容易。”千灯沉吟道,“更何况,当晚我因为要诵经祈福,玳瑁帮我将殿内的经卷大都搬出来了,不可能察觉不到壁龛中藏了个人吧——后来那些经卷是崔少卿你帮忙归置回原位的,当时可有发现什么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