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77)
而国子监内,暴雨不断,决堤后河水倒灌,国子监内涝不断,学堂内根本无法讲学。
一众学子闲着没事干,津津乐道的便是于广陵与金堂的恩怨,气得金堂当众发疯,被夫子撵出去后,又跑到了对面酒楼买醉,一时成为笑柄。
夫子们忧心忡忡,怕年轻人心散了,以后收不回来。一群人商量着,干脆给学子们找点别的事情做做,经史射御不行,礼乐总可以搞起来吧?
于是,祭酒亲自出面,到太常寺找雅擅音乐之人,前往国子监中讲学。没想到,名闻天下的太乐丞薛昔阳竟爽快应承了,并于次日携琴到访,给学子们开一堂雅乐论说。
听说是太乐丞亲自过来授乐理,众人自然趋之若鹜。唯有于广陵听到这个消息,却迟疑着考虑是否要找个借口不去听讲。
“为什么不去?难道就因为他与你一样是县主夫婿候选人?”简安亭不由分说,将他拉起往乐堂走去。
于广陵推拒着,迟疑道:“可,我过去,必定会遇到金堂吧……”
简安亭皱眉:“难道你以后,就这样一直躲着金堂?”
于广陵有些茫然失措:“我不知道……我爹娘落魄,若是没有金家接济,我怕是已在街头跑腿卖浆,起早贪黑只为糊口。金堂他……他说的都是事实,金家确实对我恩重如山……”
“金家对你不过是市恩,他接济过你一二百两,以后你成了县主夫婿,入朝为官,还他千两万两,又有何难报?”见他心虚气短,简安亭恨铁不成钢地拍拍他的背,“广陵,如今众人之中,你是最终胜利的一个,县主夫婿自当睥睨其他候选男人,怎可畏畏缩缩?”
县主夫婿……
于广陵耳根微红。
他的手臂上,还留着搀扶县主的触感。
她的手隔衣袖搭着他,踏着摇晃的青砖走向王府台阶。
那一刻仿佛很漫长,漫长到她温暖掌心的触感还在他的小臂上,让他每每思及,便是心神摇曳,无法抑制心口的悸动。
那一刻又太短暂,短暂到他恨不得用以前的、以后的所有时光来交换,让他可以扶着县主再走一段路,一直走下去。
第九章 寒门
“还不一定呢,我出身寒微,又不像其他人那般出类拔萃,何德何能与县主相配呢?”他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心头血潮热切,身板终究挺直了些,“县主身边那么多人,个个比我优秀,可能我要娶县主,真是痴心妄想吧……”
“难道我们出身寒微,便不可能匹配县主?难道仅仅因为无权无势,便没有胸中热血、人生希望?”简安亭情绪慷慨,音量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广陵,咱们焚膏继晷日日苦读,国子监虽人才济济,但天字班首位不是你便是我,那些出身名门或富贵之人何曾越过我们去了?你切勿妄自菲薄,我坚信娶了县主之后,以我等才学入官场,必能青云直上,凌驾于那些尸位素餐之辈,无人可企及!”
“是,我不会放弃,县主她……真的很好很好。”受了他这一番话的激励,于广陵只觉得心口热血澎湃,痛下决心道,“我……定会努力去争取县主,让她安稳顺遂,一世如意。”
简安亭默然点头,两人一起步出课堂,向着乐堂走去。
连绵多日的雨,此时终于停了。
距离薛昔阳开课时间迫近,别人都已早早过去占座,因为于广陵犹豫迟疑了这一番,一路走去竟没看到任何人影。
监中沟渠堵塞,淹了不少道路,他们从地势较高的书库旁边而行。耳边远远传来呼唤声,他们抬头看对面讲学台上,商洛正向他们招手,示意他们快点过来。
两人加快脚步,正要前行,后方忽然传来声音。
简安亭回头一看,顿时紧皱眉头:“金堂?怎么看着怒气冲冲的,不会冲着你来吧?”
于广陵心下一慌,回头看看后方,急切道:“我不想与他碰面,要是在乐堂前起争执,更是难看。”
简安亭便道:“那你暂且躲避一下,我看能不能把他打发走,咱们待会儿在讲学台碰面。”
说着,他便转身走回书库外,示意于广陵先走。
于广陵心知金堂要是来闹事的话,他那一群长随肯定也在旁边,自己要是一跑动可能就会被拦下,因此还是如简安亭所说,暂时躲避比较妥当。
四下一望,书库周围平坦一片,竟无处藏身,面前只有四座高大的书库矗立。
国子监为大唐最高学府,自然存书极多,书库一再扩建,自此已有四座,以“经史子集”分部而列,都是青砖为墙的坚固大屋。四座大屋呈“㗊”字型排列,中间隔着窄窄夹道,勉强供人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