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录(85)
“此事若真的牵涉到我儿子,最后大理寺判了我儿,我金家自会给于家交代,田宅钱财全都不在话下,定不会令王府为难。”金保义立即道,“但县主明鉴,我儿生性善良,当年于广陵因家贫失学,还是我儿相帮,于家才有了现下的生计,于广陵才能进国子监。后来知晓王府被乱军侵扰,他也立即带人来整修,事事亲力亲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对县主的敬爱之心,天日可鉴啊!如今我儿只是嫌犯,于广陵之死尚无定论,只求县主不要被小人蒙蔽,帮他在大理寺说一说话,我金家愿为县主肝脑涂地,也愿给于家满意补偿,只求换我儿安然无恙!”
第十四章 揽事上身
这话说得清楚明白,金家不在乎漫天撒钱,也愿意花大价钱请王府出面,只要保住金堂,最好还能让于家撤诉,让金堂脱身。
毕竟,死的只是一介寒微平民,还是金家常年接济的微不足道远亲,唯一棘手之处在于县主夫婿人选这一层身份。只要昌化王府不为难,大抵只判流放或充军,届时以金家的力量,哪里不能让他找个舒服的地方继续过好日子?
千灯隔帘望着这两家人,想着惨死血泊中的于广陵,心下掠过难言的悲怆。
这两家父母,一个失去了长子,却借此卖惨,企图为幼子捞好处;一个明知孩子可能犯了大错,却只想着借财势袒护他,丝毫不将国律与人命放在心上。
金保义与于家父母在外堂讨价还价,就价码纠葛不下。
而事件的中心,死者与嫌凶、案件与真相,却被丢弃在了一旁,无人关心。
千灯不愿听下去,默然起身走到廊下。
璇玑姑姑压低声音道:“县主,您既已给金家明示,我相信为了自己孩子,金家肯定会尽全力的。如今京中对此事颇多议论,这浑水,咱们还是少趟为妙。”
“我知道。”千灯望着外面风雨,想着另外一件可怖之事——
于广陵之死,与她一直在追寻的福伯之死、母亲遗失的信件,又是否有关?
她的后院,如今冰炭同炉,鱼龙混杂。就算金堂不是凶手,可也总有另一个未婚夫候选人,隐藏在幕后,隐藏着诡谲心思。
而她这个风暴中心的人,能做的最好是静观其变,等候时机,等待着在旋涡中心彻底现形的那个人。
她叹了口气,抬手捂住眼睛,脸上微显疲惫:“算了,我在背后多多督促大理寺也就行了,毕竟我身为女子,又在孝期中,本就不该太多抛头露面。”
璇玑姑姑欣慰松了一口气,叹道:“可不是么,纵然您是县主,可这种事,又何须……”
话音未落,旁边忽然传来怪腔怪调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县主救我!县主真好!县主真好!”
千灯怔了怔,抬眼看去。
是檐下蹦跳的鹦鹉金团团。因金堂出事,她让人将鹦鹉带到这边来饲养,此时它看见了她,招展着翅膀欢快地呼唤着。
千灯望着它快活跳跃的模样,眼前忽又浮现起遴选当日,被孟兰溪小小手段弄得奄奄一息的金堂。
当时金团团也是这般欢叫着,学着金堂的语调辩解:“县主真好,县主不是母夜叉。”
而金堂挣扎起来阻止它,怕它泄露自己的心思,脸红到了耳根。
那时对她还一无所知的金堂,只因为她偶尔送了一把伞、一个手炉,便坚持认为她是好人,甚至喜滋滋过来参选。
可这个首富家的傻儿子,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将会一次次遭遇坎坷,甚至还要身陷囹圄吧。
而于广陵呢?
那个沉默微笑的人,难道也要就此不明不白沉埋在冤屈中,成为一抔无声无息的尘埃?
千灯抬手轻轻搔了搔金团团的后背,许久,终于用力一闭眼,丢下一脸忧虑的璇玑姑姑,转身回到帘后。
正在争论的双方,听到内堂重新落座的县主咳了一声。
他们这才醒悟,赶紧垂手肃立,等候县主发话。
千灯缓缓开口,问:“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揪出真凶,以慰于广陵在天之灵、清洗金堂的冤屈吗?”
她声音不大,却让外面三人都呆了呆。
最终,是金保义先开了口,喜出望外:“县主的意思是,我儿确是被冤枉的,县主能为他洗清罪名?”
于家父母则互相呆望着,一时没有吱声。
“事发之时,我就在国子监。我看现场情形有些蹊跷,怀疑其中另有内情。”
璇玑姑姑呆了呆,拼命给千灯使眼色,示意让这两家人自己撕扯去,不要沾染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千灯却视而不见,反而说得更为清楚明白:“今日既然双方长辈都在,我便在此说开了吧。若于家执意想要官职,除非弟弟能经过重重审核,补上哥哥的缺,到我府中熬上三年,最终脱颖而出成为我的夫婿——你们于家,可有胆量再送一个儿子到我这个克夫之人身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