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下一刻，墨知章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师侄应当听过‘天下万物，皆可入药’这句话。但我今日想要告诉师侄的是，天下万物，亦可为毒。”

“只不过，这些毒可按份量和毒性划分。有的，浅沾一些于人体无害，有的，却能立刻要人性命，又被世人称之为剧毒。”

墨知章取出自己方才随手拿来的一根竹条，掰成四段，摆在桌上，继续说道：

“毒物，可用四种类别来划分。一是植物，如师侄方才所说的曼陀罗，乌头，钩吻等，或是枝叶有毒，或是根茎有毒，又或是气味有毒。二是动物，如蛇、蝎、蟾蜍、老鼠，又或是鸠鸟。此二种多为天下人知晓，因此也常被用来害人。”

“鲜为人知的，有两种，便是矿石和污浊之物。”

墨知章说道：“如砒霜和朱砂，皆是矿石经过提炼而成。而另一种污浊之物，便是动物体内排泄出来的污秽……”

江眠认真听着，点了点头：“我都记下了。”

萧璟承深深看着墨知章，他确实没想到，天底下的有毒之物会那么多。

所以，有时候药物并不能给人治病，而毒药也未必会取人性命。

他那皇叔“病”了这么多年，看上去弱不禁风，连刀枪都拿不起来了，如今却能带兵攻入皇宫，夺得皇位，到底是真的病了，还是他用了什么手段，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病弱不堪，不足为惧？

墨知章平日里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笑眯眯的，似乎一副脾气很好温润如玉的模样，但提起“毒”之一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想到什么说什么，语速越来越快，说的也越来越深奥。

齐文起初还能听得认真，到了后面，双目已渐渐变得迷茫。

这、这怎么什么都能变成毒药？

这天底下可还有安全的可以让人长命百岁的东西么？

他绝望地看了看身旁，江眠和萧璟承都听得很是认真，这么多知识，江娘子和太子殿下都是怎么记下来的啊？

难怪墨大夫会说，这种事情要看悟性，果然他没有行医的天赋……

黎棹来到前堂的时候，墨知章已讲了快两个时辰，齐文早就已经支撑不住，倒在那里呼呼大睡，唯有江眠和萧璟承还在听着。

江眠十分好学，手中捧着一本药典，不时向墨知章提问，两人越靠越近，这个时候，萧璟承总会朝大黄使个眼色，大黄便挤到两人中间故意捣乱，迫使两人分开。

黎棹知晓江眠是受了刺激，这才想要同墨知章学习如何解毒，看到她如此勤奋的模样，黎棹心中满是疼惜和爱怜。

这是他和萦娘的孩子啊，聪明伶俐，善良坚韧，有情有义，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他身子还未大好，喉间一阵气血翻涌，他努力压住想要咳嗽的冲动，轻轻拍抚着自己的微微刺痛的胸口。

想起墨知章说他还有三年可活，黎棹视线落在前方围绕在桌子旁的四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身上。

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心愿没有达成，需得争分夺秒，安顿好他在这世上最挚爱的两个人。

江眠背对着，并不知晓黎棹来了，但萧璟承和墨知章都早已察觉，但两人都没有提醒她。

“好了，今日就先教到这里。”墨知章笑着说道，“我今日所说的这些，足够师侄你好好琢磨上一两个月的了，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可随时来问我。”

江眠点了点头，也觉得墨知章今日教授的内容有些多，她需得好好消化一番。

萧璟承对墨知章道：“墨大夫，倒是有些问题想要问你，还请借一步说话。”

江眠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这家伙平日里不是和师叔不太对付么，今日怎么这么好说话？

墨知章和萧璟承一起离去，两人在过道处碰到了早已在那里的黎棹，朝他轻轻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向后院走去。

两人一起离去只不过是借口，实则是让黎棹和江眠父女两人独处，好好说说话。

雨丝自屋檐绵延而下，飞溅起来的水花打湿了两人的衣摆。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墨知章抬起手来，雨滴落入他的掌心，在他的手上留下一滩水迹，

“狗蛋兄离开了一日，性情倒是比起往常要沉稳了不少。”

萧璟承与他之间隔着能够塞下两个人的距离，淡淡道：“到阎王殿走了一遭，家中房屋又被人所占，使得我有家不能回，若是还不能沉下心来，也枉费老天和江眠救我一场。”

“有家不能回”几个字让墨知章脸色稍稍有了变化，但随后那变化又被他惯常所带的笑容给掩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