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了抬手，本想揽住女人那消瘦的肩膀，却又硬生生克制住自己。

“灵姬，保重身体，才能等到转机。”

说完，他转身意欲离去，沈灵蕴忽而叫住了他。

“萧天驰。”

萧天驰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沈灵蕴努力稳住情绪，她哑声说道：“祭天大典结束后，我想见见河西节度使，还有河西沈氏家主。”

她句中没有一个字是关切，但萧天驰却听懂了她话中之意。

她相信他可平安度过祭天大典。

萧天驰心口一暖：“我会安排，灵姬静待消息就是。”

第二百九十六章 生乱

萧天驰离去后，沈灵蕴便彻底脱力，险些软倒在地。

碧梧和紫颜、紫汐姐妹一人扶她坐下，一人帮她揉搓着有些发凉的手指。

明明是夏季，可她的双手却像寒冬那样冰冷。

……

今日乃是新帝萧天驰举办登基祭天大典的日子。卯时刚至，阖宫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昨夜发生的事，在萧天驰的示意下，并未扩散开来，他回到紫宸宫浅眠了两个时辰，养足了精神，便在宫人的伺候下更换上龙袍，在唱喝声中登上龙辇，向祭天台出发。

盛国的祭天台位于皇城之外，四周均有重兵把守，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别妄想飞进去。但在通往祭天台的途中，却有不少百姓临街而立，隔着手持武器的兵卫往外张望。

王大夫穿着朱红色的官服，跟随在帝驾身侧。

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顺的太医署的医正了。

走在去往祭天台的路上，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致，王大夫有些恍惚。

上一回走在这条道上，已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只是那一次，他只不过太医署一个小小的医官罢了。

侧过头悄悄看了看高坐在龙辇上的萧天驰，王大夫神色复杂。

那个时候，这位，也不过只是萧家一个惊才绝艳的少年郎，眉眼飞扬，气势如虹，而不像现在……

萧天驰朝他看来，浅笑着问道：“爱卿如此打量朕，可是朕有什么不对？”

王大夫回过神来，说道：“陛下眼底乌青，昨夜怕是又没睡好吧？”

萧天驰笑了笑，没有答话。

他没睡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深度睡眠对于他来说，一直都是奢求。尤其是，如今他的身体……

抬起手，撑在下颚上，萧天驰隔着纱帘，看向两侧街道跪在地上向他行礼的京城百姓。

让他来猜猜，那些人什么时候才会动手呢？

如果是他，他不会让队伍顺利抵达祭天台的。

如此，才能让天下百姓都深信不疑，他萧天驰不配做天下君主啊。

果不其然，刚刚原本还晴空万里的天气，霎时间平地起风，飞沙走石，旗帜被吹得猎猎作响，风沙眯了众人的眼睛，而后有雨滴从天空中坠落下来，砸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下雨了！”

“怎么忽然下起雨来了？刚刚不是还晴空万里吗？”

“老天，你们快看天空，乌云来得好快！”

百姓们纷纷抬头看向空中，浓沉的乌云密结在头顶，仿佛像是要倾轧下来。

而此刻，人群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平地起风，晴空落雨，这是天下大乱，灾祸四起的迹象啊！”

随着那人的话，雨势变得越发大了，陵阳节度使见状不对，出言怒斥：“何人在此妖言惑众，还不快将此人拿下！”

两个手持武器的兵卫立即冲进人群中，想要将方才说话的那人给捉起来。

眼瞧着那人就要被抓，旁边的百姓却挡在了那人面前，朝兵卫怒目而视：

“不过说两句实话便是妖言惑众，我看是你们心虚，想要杀人灭口才对！”

现场起了争执，吵嚷声不绝于耳，河西节度使面色凝重上前来对萧天驰说道：“陛下，风雨交加，百姓躁动，唯恐会生乱，今日不宜祭天，还是赶紧退回皇宫吧！”

萧天驰看着两侧慌忙急乱躲避大雨的百姓，笑了笑：

“得民心者，才能真正得到天下。否则做再多也是惘然，莫急，且听听看他们闹这出戏到底是何目的。”

人群中又接连响起高呼声：“大家可知，几日前沧州连日暴雨，好好的津宁渠突然崩塌，洪水直冲而下，将沧州大部分县镇的房屋良田都冲垮了！”

众人都朝那说话的人看去。

萧天驰身侧，在听到“沧州”一词时，立即就变了脸色。

津宁渠……津宁渠的下游中，就有东篱镇！

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破烂，身上沾满污泥，满脸皱纹，发丝凌乱的中年男子。他那模样看上去狼狈极了，就像是刚刚从满是污泥的水里爬上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