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68)

作者:海默无声

只能任由朝阳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任由那股沉甸甸的酸楚压得自己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疼。

满室的哭声。

这迟来的团圆里,藏着太多血淋淋的伤,像扎在肉里的刺,稍一碰,就疼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

风穿过竹篱,卷起乌苏木脑后蒙眼的白布条,猎猎地飞舞。

他站在院门外,离那扇虚掩的木门不过几步,房间里传出的哭声却像针一样,细细密密扎进心里。

那不是焉瑾尘在他面前的哭。

在他跟前,焉瑾尘的哭总带着倔强,像被踩住尾巴的小兽,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眼泪里裹着不甘和愤懑。

可此刻的哭声,是全然的破碎,是卸下所有铠甲的脆弱,混着楚贵妃的呜咽、朝阳的抽噎,像一团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乌苏木的指尖无意识地蜷起,捏成了拳。

指节泛白的力道里,藏着一种陌生的情绪——他忽然懂了,什么叫“疼爱”。

他想起自己的母亲月烈夫人,那位草原上最美的女人,永远高高在上,眼神冷得像冬雪。

他摔断腿时,她只淡淡瞥了眼,说“草原的雄鹰不会因为断了翅膀就哭”;

他第一次杀人回来呕吐不止,她递过来的不是水,是一碗烈酒,说“吐完了,就长大了”。

他从未听过她的哭声,更从未被那样滚烫的、带着疼惜的眼泪裹住过。

房间里的哭声还在继续,焉瑾尘那句“娘,您别哭”像根细刺,扎得他心口发紧。

乌苏木的喉结滚了滚,脸上竟慢慢洇出一种沈砚从未见过的神情。

那不是平日里的锐利,不是算计,是一种近乎柔软的悲悯,像被风拂过的湖面,漾开一圈圈浅浅的涟漪。

沈砚站在他身后半步,看得心惊。他跟着乌苏木这么多年,见惯了他的狠厉、他的凉薄,甚至见惯了他偶尔对焉瑾尘露出的、带着占有欲的温柔,却从未见过这样的神色。

风又起,蒙眼的白布再次扬起,露出乌苏木线条分明的下颌。

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些细碎的哭声钻进耳朵,在心里酿成一片从未有过的温热。

风卷着松涛掠过竹篱,不知过了多久,晨钟已响过。

沈砚站得腿肚子发麻,悄悄换了个姿势,忽听乌苏木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走吧,去见云沧大师。”

沈砚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指尖触到对方紧绷的肌肉,不知这许久的沉默里,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主子。”

两人转身往主殿走,青石板路被晨光晒得微暖,乌苏木蒙眼的白布在风里轻轻晃,刚才那点悲悯已从脸上褪去,只余下惯常的沉静。

远离那处僻静小院时,里面的哭声已低了些,隐约传出楚贵妃温软的劝慰,混着烛火噼啪的轻响。

乌苏木的脚步顿了顿,随即继续往前走,红发散在肩后,被风掀起几缕,像燃到尽头的余烬。

“今年我刚给了云沧大师一包最顶级的雨前茶。”沈砚刻意拣些轻松的话说,想冲淡方才那沉甸甸的气氛。

乌苏木“嗯”了一声,声音听不出情绪:“今年欠的卦,该讨了。”

沈砚应着,扶着他踏上主殿的台阶。

晨光穿过殿门的缝隙,在青砖上投下细长的光带,远处传来僧人们早课的诵经声,清越悠长,倒把刚才那满院的哭声,衬得像场易碎的梦。

第98章 乌苏木讨卦

主殿内檀香袅袅,在梁柱间缠缠绕绕,云沧老和尚与乌苏木相对盘腿而坐,矮案上的青瓷茶具泛着被香火浸润过的温润光泽。

乌苏木执杯浅啜,雨前茶的清苦先漫过舌尖,转瞬又渗出些微甘冽,他喉间轻滚,将那缕复杂的滋味咽了下去。

云沧老和尚垂眸看着杯中浮沉的茶叶,叶片在热水里舒展又蜷缩,忽然开口,声音如殿角悬着的铜铃被风拂过,清越中带着回响:“施主今日来讨卦,是想算什么?”

乌苏木将茶杯往案上一放,瓷杯与木案相触发出“叮”的轻响,他却答非所问,嘴角勾起抹桀骜的笑:“去年大师说我此次出战会赢也会输,果然没说错。”

云沧老和尚抬眼,目光落在他蒙眼的白布上,那布帛白得晃眼,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余语气讳莫如深:“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因果循环,从不会错。”

乌苏木眉峰微蹙,显然没听懂这绕弯的禅理,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青瓷的凉意透过指腹漫上来。

老和尚又道:“囚凰非明智之举。他,是你的死劫。”

“呵。”乌苏木低笑一声,终于不再绕弯,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大师怕是说反了——该是我,于他而言才是死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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