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73)

作者:海默无声

她避开他眼底的探究,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惯的,怎么不惯。这山里清净,每日听着晨钟暮鼓,吃着素斋,倒比在宫里自在多了。”

她从不说那些夜里的惊惧,也不提刚上山时望着陌生山路的茫然,更绝口不问他在燕峡关被俘后经历了什么。

儿子颈侧若隐若现的暧昧痕迹,脸上尚未褪尽的疤痕,还有那双曾经清亮如今却总蒙着层忧伤的眼睛……

她都看见了,却连一句追问都不敢有。

伤疤一旦撕开,流血的何止是皮肉。

她的玉儿能活着站在这儿,就已是老天垂怜,旁的一切,都该如过眼云烟。

“娘有时候在想,”楚贵妃望着院角那丛新抽芽的翠竹,声音轻得像叹息,

“就这样也挺好。咱们不当什么皇子贵妃,就做普通百姓,日子苦些累些怕什么?一家人守在一块儿,比什么都强。”

她转头看向屋里正低头绣着帕子的朝阳,眼底漾起暖意:“等朝阳和秦信成了家,生几个娃娃,咱们就在这山里扎下根。你身子慢慢养着,我每日去庙里抄经,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焉瑾尘喉间发紧,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

他知道母亲在安慰自己。

他多想告诉母亲,他如今的日子,早已不是“苦些累些”就能概括的。

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一片苦涩——他怎么能说?

说他这个曾经的晋国二皇子,如今成了乌苏木榻上的玩物?

说他靠着谄媚讨好才能换得一口喘息?

说他引以为傲的尊严,早已被那人碾成了泥?

这些话,他死也不能说。

他是母亲的骄傲,是朝阳的依靠,哪怕内里早已腐烂,这层光鲜的壳,也得死死撑着。

“娘说得是,”他用力压下喉头的哽咽,扯出个浅淡的笑,“普通日子,挺好的。”

“哥哥!”朝阳听见他们说话,捧着绣到一半的帕子跑出来,帕子上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针脚细密,颜色鲜亮,

“你看我绣的好不好?前几日秦大哥拿去镇上卖,还换了不少银子呢!”

她仰着明艳动人的小脸,眉眼弯弯:“我现在可会过日子了,知道什么布料便宜,还学会了辨认野菜。秦大哥打猎本事好,昨日还打了只山鸡,咱们中午炖汤喝。”

她凑到焉瑾尘身边,拉着他的袖子轻轻晃了晃,声音软下来:“云沧大师说半山腰那块地平坦,秦大哥已经在那儿盖了间木屋,等过些日子咱们就搬过去。他说要开荒种地,咱们自己种粮食,再也不用看人脸色了。”

“哥哥,”朝阳忽然抬头,眼底的稚气早就褪去,只剩与年龄不符的认真,“你别再想晋国的事了,都忘了吧。你不是什么二皇子,不用扛着那些国仇家恨。”

“那都是焉逸轩的错,该他去背负,你凭什么要自责?”

她攥紧了他的袖子,眼眶泛红:“你自私一点好不好?想想你自己,想想母亲,想想我……我们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别的什么都不要。”

焉瑾尘望着朝阳泛红的眼眶,又看了看母亲悄悄别过脸去抹泪的动作,鼻尖猛地一酸。

他从不是孤身一人。

这世间还有人,不在乎他是不是皇子,不在乎他背负着什么,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他深吸一口气,滚烫的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砸在朝阳绣着鸳鸯的帕子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好,”他哽咽着点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都听你们的。我们普普通通过日子,什么都忘了……”

竹篱院里的阳光正好。

楚贵妃听着朝阳说要在山里安家的话,又看了眼院门口始终挺直脊梁的秦信,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拉过焉瑾尘的手,又朝朝阳招了招手,柔声道:“既然要在这儿扎根,有些事也该定下了。”

朝阳不明所以地走过来,刚站定,就听见母亲对院门口喊:“秦信,你进来一下。”

秦信闻声立刻转身,大步走进院子进屋,双手垂在身侧,脊背挺得笔直。

他本就讷于言辞,此刻被楚贵妃温和的目光一瞧,看了看朝阳,耳根子竟悄悄红了,眼神有些闪躲。

楚贵妃看着他这副憨厚模样,笑意更深了:“秦信,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我和朝阳,我们娘俩都记在心里。”

“朝阳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我看你是个可靠的,不如……就由我做主,把朝阳许给你,你看如何?”

这话一出,秦信像被雷劈了似的,猛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半张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觉得楚贵妃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清晰得像敲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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