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囚凰(177)

作者:海默无声

山脚下,乌苏木那辆马车正静静地停在雾里,车厢的黑漆在朦胧中泛着温润的光,像一头伏在晨雾里的巨兽,安静地等候着猎物。

离山脚还有数丈远时,一个清瘦却挺拔的身影从马车旁转了过来。

沈砚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墨色锦袍,腰间悬着枚羊脂玉佩,整个人俊朗非常。

他总爱穿得这样素净,偏生眉眼间带着股清冷的锐气,像柄藏在鞘中的剑。

见石阶上的人影越来越清晰,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却还是快步走到车厢边,屈起指节轻轻敲了敲车窗。

“主子,”他的声音压得低,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尾音藏着点紧绷,“焉城主下来了。”

厢里沉默了片刻,才传出一声低低的回应:“……知道了。”

沈砚应了声,退到一旁时,目光不自觉地往车帘缝隙里瞟了眼。

自家主子正垂着眼,指尖捻着颗榛子,指节微微用力,正在给某人剥榛子,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却让他心里莫名发酸。

焉瑾尘离马车还有丈许时,脚步微顿。

他脸上的面巾是新换的云纱,质地轻薄如蝉翼。

下山前他对着铜镜试过,云沧大师给的那能隐去疤痕的药很管用,左颊那道曾狰狞的疤如今平滑如初,隔着云纱瞧不见丝毫痕迹。

可他还是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心头像是压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

他不想面对乌苏木,更不想看见沈砚——这人像块甩不掉的影子,时时刻刻跟在乌苏木身边,那眼神里的敌意藏都藏不住,偏生乌苏木总纵容着。

他走近了些,沈砚已经躬身掀开了车帘,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眼神却没看他,只望着车辕。

“春日里早上凉,”沈砚的声音听不出关切,倒像是在完成任务,手稳稳地扶着车辕,“焉城主快上马车,主子候您多时了。”

焉瑾尘的指尖在袖摆下蜷了蜷,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

他瞥了眼沈砚挺直的背脊,心里冷笑一声——刻意让自己知道,他是乌苏木跟前最得力的人。

他抬眼,目光穿过车帘,落在车厢里的人身上,轻声道:“倒是有心,亲自跑一趟来接我。”

话里带了点说不清的讥诮,像是在说乌苏木,又像是在说旁边杵着的沈砚。

沈砚没接话,只眼皮抬了下,飞快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不赞同明明白白。

焉瑾尘便不再多言,踩着脚凳弯腰上了马车。他故意放慢了动作,袖摆扫过沈砚扶着车辕的手时,没由来地用了点力。

车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山间的晨雾与晨光,车厢里陡然暗了几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混着刚捏开的榛子果仁的酥香,暖融融的,与外面的微凉截然不同,像被人精心拢起的一方小天地。

他弯腰进去,刚要落座,便听见“咔”的一声轻响,是坚果壳裂开的脆响。

乌苏木就坐在对面的软垫上。

焉瑾尘的呼吸微微一滞,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

他从未见过乌苏木穿这样的衣裳。暗红的蒙古袍镶着银边,领口袖口绣着繁复的云纹,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袍角的金线在昏暗里流转,像落了一片细碎的星光。

更惹眼的是他的发辫——平日里总是束得简单,今日却编得极细致,黑色的发绳缠在赤红的发丝间,缀着几颗圆润的东珠,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

而最显眼的,是辫梢缠着的那根白色羽毛,羽梗挺直,羽片细腻,在微光里泛着柔和的白。

是雪羽的尾羽。

焉瑾尘认得。

他的目光顺着发辫往下移,落在乌苏木的脸上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乌苏木没有蒙眼的白布条。

往日里的白布不见了,露出了他完整的眉眼。

他正低着头,专注地对付手里的榛子。

那是从扎兰屯带来的良种,外壳坚硬如石,他却只用拇指与食指捏住,指节微微用力,“咔”的一声,外壳便从接缝处裂开,露出里面圆润光滑的果仁。

阳光透过车帘的缝隙斜斜照进来,恰好落在他脸上。

那双眼睛微微眯着,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眼尾微微上挑,是典型的单眼皮,瞳仁的颜色比常人略浅些,此刻正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榛子,目光锐利而精准,哪里有半分盲人的茫然?

焉瑾尘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惊雷炸开。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满也速明明说过,乌苏木的眼睛至少要养三个月才能视物,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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